安徒生童话全集之13:干爸爸的画册 Flipbook PDF

安徒生童话全集之13:干爸爸的画册
Autho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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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Transcript

 

 

 

安徒生童话全集之十三 

干 爸 爸 的 画 册 叶







                        上  海  译  文  出  版  社 







要 

这个集子里收集了八篇作品,大都是 作者有所感而写的。《如看门人的儿子》和  《姑妈》无情地讽刺了那些愚蠢可笑的有闲 阶级。《干爸爸的画册》则是通过丹麦首都 的发展历史歌颂丹麦人民的智慧和劳动所 创造的物质文明,和在文化艺术方面所获 得以及将要不断获得的成就。   

 

 

   



次 

贝脱、比脱和比尔 ............................................................................... 1  藏着并不等于遗忘 ............................................................................. 11  看门人的儿子 ...................................................................................... 17  迁居的日子 ........................................................................................... 51  夏日痴 .................................................................................................... 60  姑妈 ......................................................................................................... 67  癞蛤蟆 .................................................................................................... 77  干爸爸的画册 ...................................................................................... 92  译后记 ................................................................................................. 151     

 

 

   

贝脱、比脱和比尔  现在的小孩子所知道的事情真多,简直叫人难以相信! 你很难说他们有什么事情不知道。说是鹳鸟把他们从井里 或磨坊水闸里捞起来,然后把他们当做小孩子送给爸爸和 妈妈——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老故事,半点也不会相信。但 是这却是唯一的真事情。  不过小孩子又怎样来到磨坊水闸和井里的呢?的确, 1 

谁也不知道,但同时却又有些人知道。你在满天星斗的夜 里仔细瞧过天空和那些流星吗?你可以看到好象有星星在 落下来,不见了!连最有学问的人也没有办法把自己不知 道的事情解释清楚。不过假如你知道的话,你是可以作出解 释的。那是象一根圣诞节的蜡烛;它从天上落下来,便熄灭 了。它是来自上帝身边的一颗“灵魂的大星”。它向地下飞; 当它接触到我们的沉浊的空气的时候,它就失去了光彩。 它变成一个我们的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因为它比我们的 空气还要轻得多:它是天上送下来的一个孩子——一个安 琪儿,但是没有翅膀,因为这个小东西将要成为一个人。它 轻轻地在空中飞。风把它送进一朵花里去。这可能是一朵 兰花,一朵蒲公英,一朵玫瑰花,或是一朵樱花。它躺在花 里面,恢复它的精神。  它的身体非常轻飘,一个苍蝇就能把它带走;无论如 何,蜜蜂是能把它带走的,而它们是在经常飞来飞去,在花 里寻找蜜。如果这个空气的孩子在路上捣蛋,它们决不会把 它送回去,因为它们不忍这样做。它们把它带到太阳光中 去,放在睡莲的花瓣上。它就从这儿爬进水里;它在水里睡 觉和生长,直到鹳鸟看到它、把它送到一个盼望可爱的孩子 2 

的人家里去为止。不过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可爱,那完全要 看它是喝过了清洁的泉水,还是错吃了泥巴和青浮草而 定——后者会把人弄得很不干净。  鹳鸟只要第一眼看到一个孩子就会把他衔起来,并不 加以选择。这个来到一个好家庭里,遇见最理想的父母;那 个来到极端穷困的人家里——还不如呆在磨坊水闸里好 呢。  这些小家伙一点也记不起,他们在睡莲花瓣下面做过 一些什么梦。在睡莲花底下,青蛙常常对他们唱歌:“啯, 啯!呱,呱!”在人类的语言中这就等于是说: “请你们现在 试试,看你们能不能睡着,做做梦!”他们现在一点也记不 起,他们最初是躺在哪朵花里,花儿发出怎样的香气。但是 当他们长大成人以后,他们身上却有某种气质,使他们说: “我最爱这朵花!”这朵花就是他们作为空气的孩子时所睡 过的那朵花。  鹳鸟是一种很老的鸟儿。他非常关心他所送来的那些 小家伙生活得怎样,行为好不好?他不能帮助他们,或者改 变他们的环境,因为他有自己的家累。但是他在思想中却 没有忘记他们。  3 

我认识一只非常善良的老鹳鸟。他有丰富的经验,他 送过许多小家伙到人们的家里去,他知道他们的历史—— 这里面多少总是牵涉到一点磨坊水闸里的泥巴和青浮草 的。我要求他把他们之中随便哪个的简历告诉我一下。他 说他不止可以把一个的历史,而是可以把三个的历史讲给 我听;他们都是发生在贝脱生家里的。  贝脱生的家庭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庭。贝脱生是镇上 三十二个参议员中的一员,而这是一种光荣的差使。他成 天跟这三十二个人一道工作;他经常跟这三十二个人一道 消遣。鹳鸟送一个小小的贝脱到他家里来——贝脱就是一 个孩子的名字。第二年鹳鸟又送一个小孩子来,他们把他 叫比脱。接着第三个孩子来了;他叫比尔,因为贝脱、比脱 和比尔都是贝脱生这个姓的组成部分。  这样他们就成了三兄弟。他们是三颗流星,在三朵不 同的花里睡过,在磨坊水闸的睡莲花瓣下面住过。鹳鸟把他 们送到贝脱生家里来。这家的屋子位于一个街角上,你们 都知道。  他们在身体和思想方面都长成了大人。他们希望成为 比那三十二个人还要伟大一点的人物。  4 

贝脱说,他要当一个强盗。他曾经看过“魔鬼兄弟”① 这出戏,所以他肯定地认为做一个大盗是世界上最愉快的 事情。  比脱想当一个收破烂的人。至于比尔,他是一个温柔 和蔼的孩子,又圆又肥,只是喜欢咬指甲——这是他唯一的 缺点。他想当“爸爸”。如果你问他们想在世界上做些什么 事情,他们每个人就这样回答你。  他们上学校。一个当班长,一个考倒数第一名,第三个 不好不坏。虽然如此,他们可能是同样好,同样聪明,而事 实上也是这样——这是他们非常有远见的父母说的话。  他们参加孩子的舞会。当没有人在场的时候,他们抽 雪茄烟。他们得到学问,交了许多朋友。  正如一个强盗一样,贝脱从极小的时候起就很固执。他 是一个非常顽皮的孩子,但是妈妈说,这是因为他有虫的缘 故。顽皮的孩子总是有虫——肚皮里的泥巴。他生硬和固                     ①

原 文 是“ Fra  Diavolo ”。 这 是 法 国 歌 剧 作 曲 家 奥 伯 ( D .F .E .

Auber,1782—1871)于 1830 年所发表的一部歌剧。“魔鬼兄弟”是意大利 一个“匪徒”Michelle  Pezza(1771—1806)的绰号。他因为领导游击队从 法国人手中收复意大利的失土那不勒斯而被枪杀。 



执的脾气有一天在妈妈的新绸衣上发作了。  “我的羔羊,不要推咖啡桌!”她说。 “你会把奶油壶推 翻,在我的新绸衣上弄出一大块油渍来的!”  这位“羔羊”一把就抓住奶油壶,把一壶奶油倒在妈妈 的衣服上。妈妈只好说: “羔羊!羔羊!你太不体贴人了!”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有坚强的意志。坚强的意志表 示性格,在一个妈妈眼中看来,这是一种非常有出息的现 象。  他很可能成为一个强盗,但是他却没有真正成为一个 强盗。他只是样子象一个强盗罢了:他戴着一顶无边帽,打 着一个光脖子,留着一头又长又乱的头发。他要成为一个 艺术家,不过他只是在服装上是这样,实际上他很象一株蜀 葵。他所画的一些人也象蜀葵,因为他们都画得又长又瘦。 他很喜欢这种花,因为鹳鸟说,他曾经在一朵蜀葵里住过。  比脱曾经在金凤花里睡过,因此他的嘴角边现出一种 黄油的表情 ① ;他的皮肤是黄的,人们很容易相信,只要在                     ①

金 凤 花 在 丹 麦 文 里 是 Smørblomst, 照 字 面 译 是 “ 黄 油 花 ” 的 意

思,因为这花很象黄油。“黄油的表情”(Smørret)是安徒生根据这种意思 创造出来的一个词儿。 



他的脸上划一刀,他就有黄油冒出来。他很象是一个天生 卖黄油的人;他本人就是一个黄油招牌。但是他内心里却 是一个“卡嗒卡嗒人”① 。他代表贝脱生这一家在音乐方面 的遗传。 “不过就他们一家说来,音乐的成份已经够多了!” 邻居们说。他在一个星期中编了十七支新的波尔加舞曲, 而他配上喇叭和卡嗒卡嗒,把它们组成一部歌剧。唔,那才 可爱哩!  比尔的面上有红有白,身材矮小,相貌平常。他在一朵 雏菊里睡过。当别的孩子打他的时候,他从来不还手。他说 他是一个最讲道理的人,而最讲道理的人总是让步的。他 是一个收藏家;他先收集石笔,然后又收集印章,最后他弄 到一个收藏博物的小匣子,里面装着一条棘鱼的全部骸骨, 三只用酒精浸着的小耗子和一只剥制的鼹鼠。比尔对于科 学很感到兴趣,对于大自然很能欣赏。这对于他的父母和 自己说来,都是很好的事情。  他情愿到山林里去,而不愿进学校;他爱好大自然而不                     ①

原文是 skraldemand,即“清道夫”。安徒生在这儿开了一个文字

玩笑,因 skraldemand 是由 skralde 和 mand 两个字合成的。Skralde 一字单独的意思是一种发出“卡嗒卡嗒”声的单调乐器。 



  喜欢纪律。他的兄弟已经都订婚了,而他却只想着怎样完 成收集水鸟蛋的工作。他对于动物的知识比对于人的知识 要丰富得多。他认为在我们最重视的一个问题——爱情—— 上,我们赶不上动物。他看到当母夜莺正在孵卵的时候,公 夜莺就整夜守在旁边,为他亲爱的妻子唱歌:嘀嘀!吱吱! 咯咯——丽!象这类的事儿,比尔就做不出来,连想都不会 想到。当鹳鸟妈妈跟孩子们睡在窠里的时候,鹳鸟爸爸就整 夜用一只腿站在屋顶上。比尔这样连一个钟头都站不了。  有一天当他正在研究一个蜘蛛网里面的东西时,他忽 8 

然完全放弃了结婚的念头。蜘蛛先生忙着织网,为的是要 网住那些粗心的苍蝇——年轻的、年老的、胖的和瘦的苍 蝇。他活着是为了织网养家,但是蜘蛛太太却只是专为丈 夫而活着。她为了爱他就一口把他吃掉:她吃掉他的心、他 的头和他的肚皮。只有他的一双又瘦又长的腿子还留在网 里,作为他曾经为全家的衣食奔波过一番的纪念。这是他 从博物学中所得来的绝对真理。比尔亲眼看见这事情,他 研究过这个问题。 “这样被自己的太太爱,在热烈的爱情中 这样被自己的太太一口吃掉。不,人类之中没有谁能够爱 到这种地步,不过这样爱值不值得呢?”  比尔决定终身不结婚!连接吻都不愿意,他也不希望 被别人吻,因为接吻可能就是结婚的第一步呀。但是他却 得到了一个吻——我们大家都会得到的一个吻:死神的结 实的一吻。等我们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以后,死神就会接到 一个命令:“把他吻死吧!”于是人就死了。上帝射出一丝 强烈的太阳光,把人的眼睛晃得看不见东西。人的灵魂,到 来的时候象一颗流星,飞走的时候也象一颗流星,但是它 不再躺在一朵花里,或睡在睡莲花瓣下做梦。它有更重要 的事情要做。它飞到永恒的国度里去;不过这个国度是一 9 

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出来。谁也没有到它里面去看过,连 鹳鸟都没有去看过,虽然他能看得很远,也知道很多东西。 他对于比尔所知道的也不多,虽然他很了解贝脱和比脱。不 过关于他们,我们已经听得够多了,我想你也是一样。所以 这一次我对鹳鸟说:“谢谢你。”但是他对于这个平凡的小 故事要求三个青蛙和一条小蛇的报酬,因为他是愿意得到 食物作为报酬的。你愿不愿意给他呢?我是不愿意的。我 既没有青蛙,也没有小蛇呀。   

 

10 

   

藏着并不等于遗忘  从前有一座古老的房子;它的四周环绕着一条多泥的 壕沟,沟上有一座吊桥,这座桥吊着的时候比放下的时候 多,因为平时来访的客人并没有多少算得上是贵客。屋 檐下有许多专为开枪用的枪眼——如果敌人走得很近的 话,也可以从这些枪眼里把开水或白热的铅淋到他们头上 去。屋子里的梁都很高;这是很好的,因为炉子里烧着粗大 而潮湿的木头,这样就可以使炉子里的烟有地方可去。墙 上挂着的是一些穿着铠甲 的男人的画象,和庄严的、 穿着一大堆衣服的太太们 的画象。不过他们之中最 尊贵的一位仍然住在这 里。她叫做美特・莫根 斯。她是这个公馆里的女 主人。  11 

有一天晚上来了一群强盗。他们打死了她家里的三个 人,还加上一条看家狗。接着他们就用狗链子把美特太太 套在狗屋上;他们自己则在客厅里坐下来,喝着从她的酒窖 里取出来的酒——都是非常好的麦芽酒。  美特太太被狗链子套着,但是她却不能做出狗吠声来。  强盗的小厮走到她身边来。他是在偷偷地走,因为他 决不能让人看见,否则人们就会把他打死。  “美特・莫根斯太太!”小厮说, “你记不记得,你的丈 夫活着的时候,我的父亲得骑上木马 ① ?那时你替他求情, 但是没有结果。他只好骑,一直骑到他变成残废。但是你 偷偷地走过来,象我现在一样;你亲手在他的脚下垫两块石 头,使他能够得到休息。谁也没有看见这件事情,或者人们 看见了也装做没看见。你那时是一个年轻、慈悲的太太。这 件事情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是 我并没有忘记!美特・莫根斯太太,现在我要释放你!”  他们两人从马厩里牵出马来,在风雨中骑走了,并且得 到了人们善意的帮助。                     ①

骑木 马 (Traehest)是 古时的 一种刑 罚 。犯人 被绑在 一 个木凳 子

上,脚不落地,非常痛苦。 

12 

“我为那个老 人帮的一点小忙, 现在所得到的报酬 倒是不少!”美特・ 莫根斯说。  “不说并不等 于忘记!”小厮说。  强盗们后来都得到了绞刑的处罚。    另外还有一幢老房子;它现在仍然存在。它不是属于 美特・莫根斯太太的;它属于另外一个贵族家庭。  事情发生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里。太阳照着塔上的金顶, 长满了树的小岛浮在水上象一些花束,野天鹅在这些岛的 周围游来游去。花园里长着许多玫瑰。屋子的女主人本 身就是一朵最美丽的玫瑰,它在快乐中——在与人为善的 快乐中——射出光辉。她所做的好事并不表现在世人的眼 中,而是藏在人的心里——藏着并不等于忘记。  她现在从这屋子走到田野上一个孤独的小茅棚子里 去。茅棚里住着一个穷困的、瘫痪的女子。小房间里的窗 13 

子是向北开的,太阳光照不进来。她只能看见被一道很高 的沟沿所隔断的一小片田野。可是今天有太阳光射进来。 她的房间里有上帝温暖的、快乐的阳光射进来。阳光是从 南边的窗子射进来的,而南边起初有一堵墙。  这个瘫痪病患者坐在温暖的太阳光里,望着树林和海 岸。世界现在变得这样广阔和美丽,而这只须那幢房子里 的好太太说一句话就可以办得到。  “说那一句话是多么容易,帮那一点忙是多么轻松!”她 说; “可是我所得到的快乐是无边的伟大和幸福!”  正因为如此,她才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关心穷人屋子里 和富人屋子里的一切人们——因为富人的屋子里也有痛苦 的人。她的善行没 有人看见,是隐藏 着的,但是上帝并 没有忘记。    还有一幢老房 子;它是座落在一   14 

个热闹的大城市

里。这幢房子里有房间和客厅,不过我们却不必进去;我们 只须去看看厨房就得了。它里面是既温暖而又明朗,既干 净而又整齐。铜器皿闪着光,桌子很亮,洗碗槽象刚刚擦过 的案板一样干净。这一切是一个什么都干的女佣人做的,但 是她还腾出时间把自己打扮一番,好象她是要到教堂里去 做礼拜似的。她的帽子上有一个蝴蝶结——一个黑蝴蝶结。 这说明她在戴 孝。但是她没 有什么人需要 她哀悼,因为 她既没有父 亲,也没有母 亲;既没有亲  

戚,也没有恋

人;她是一个贫寒的女子。她只有一次跟一个穷苦的年轻 人订过婚。他们彼此相亲相爱。有一次他来看她。  “我们两人什么也没有!”他说。 “对面的那个寡妇对我 说过热情的话语。她将使我富有,但是我心里只有你。你觉 得我怎么办好!”  15 

“你觉得怎样能使你幸福就怎样办吧!”女子说。 “请你 对她和善些,亲爱些;不过请你记住,从我们分手的这个时 刻起,我们两个人就不能再常常见面了!”  好几年过去了。她在街上遇见了她从前的朋友和恋人。 他显出一副又病又愁苦的样子。她的心中很难过,忍不住 要问一声: “你近来怎么样?”  “各方面都好!”他说。 “我的妻子是一个正直和善良的 人,但是我的心中只想着你。我跟自己作过斗争,这斗争现 在快要结束了。我们只有在上帝面前再见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早晨报纸上有一个消息,说他 已经死了;因此她现在戴上孝。她的恋人死了;报上说他留 下一个妻子和前夫的三个孩子。铜钟发出的声音很嘈杂, 但是铜的质地是纯净的。  她的黑蝴蝶结表示哀悼的意思,但是这个女子的面孔 显得更悲哀。这悲哀藏在心里,但永远不会遗忘。    嗨,现在有三个故事了——一根梗子上的三片花瓣。你 还希望有更多这样的苜蓿花瓣吗?在心的书上有的是:它 们被藏着,但并没有被遗忘。  16 

   

看 门 人 的 儿 子  将军的家住在第一层楼上;看门人的家住在地下室里。 这两家的距离很远,整整相隔一层楼;而他们的地位也不 同。不过他们是住在同一个屋顶下,面向着同一条街和同 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块草坪和一株开花的槐树——这就 是说,当它开起花来的时候,在这树下面有时坐着一位穿得 17 

很漂亮的保姆和一位将军的穿得更漂亮的孩子“小小的爱 米莉”。  在他们面前,那个有一对棕色大眼睛和一头黑发的看 门人的孩子,在赤着脚跳舞。这位小姑娘对他大笑,同时把 她的一双小手向他伸出来。将军在窗子里看到了这情景, 于是就点点头,说:“好极了!”将军夫人很年轻,她几乎 象他头一个太太生的女儿。她从来不朝院子里望,不过她 下过一道命令说,住在地下室的那家人家的孩子可以在她 的女儿面前玩,但是不能接触她。保姆严格地执行太太的 指示。  太阳照着住在第一层楼上的人,也照着住在地下室里 的人。槐树开出花来了,而这些花又落了,第二年它们又开 出来了。树儿开着花,看门人的小儿子也开着花——他的 样子象一朵鲜艳的郁金香。  将军的女儿长得又嫩又白,象槐树花的粉红色花瓣。她 现在很少到这株树底下来;她要呼吸新鲜空气时,就坐上马 车;而且她出去时总是跟妈妈坐在一块。她一看到看门人 的儿子乔治,就对他点点头,用自己的手指飞一个吻,直到 后来母亲告诉她说,她的年纪已经够大了,不能再做这类的 18 

事儿。  有一天上午,他把早晨门房所收的信件和报纸送给将 军。当他爬上楼梯经过沙洞子的门 ① 的时候,他听到里面 有一种唧唧喳喳的声音。他以为里面有一只小鸡在叫,但 是这却是将军的那个穿着花边洋布衣的小女儿。  “你不要告诉爸爸和妈妈,他们知道就会生气的!”  “这是什么,小姐?”乔治问。  “什么都烧起来了!”她说。“火烧得真亮!”  乔治把小育儿室的那扇门推开;窗帘几乎都快要烧光 了;挂窗帘的杆子也烧红了,在冒出火焰,乔治向上一跳就 把它拉了下来,同时他大声地呼喊。要不是他,恐怕整个房 子也要烧起来了。  将军和太太追问小爱米莉。  “我只是划了一根火柴,”她说, “但是它马上就燃起来 了,窗帏也马上烧起来了。我吐出口涎来想把它压熄,但是 怎样吐也吐得不够多,所以我就跑出来,自己躲开,因为怕 爸爸妈妈生气。”                    ①

在北欧的建筑物中,楼梯旁边总有一个放扫帚的和零星杂物的小

室。这个小室叫“沙洞子” (Sand hullet)。  

19 

  “吐口涎!”将军说, “这是一种什么字眼?你什么时候 听到爸爸妈妈说过‘吐口涎’的?你一定是跟楼底下的那些 人学来的。”  但是小小的乔治得到了一个铜板。他没有把这钱在面 包店里花掉,却把它塞进储藏匣里去。过了不久,他就有了 许多银毫,够买一盒颜料。他开始画起彩色画来,并且他的 画也确实画得不少。它们好象是从他的铅管和指尖直接跳 出来的似的。他把他最初的几幅彩色画送给了小爱米莉。  “好极了!”将军说。将军夫人承认,人们一眼就可以 20 

看出这个小家伙的意图。“他有天才!”这就是看门人的妻 子带到地下室来的一句话。  将军和他的夫人是有地位的人:他们的车子上绘得有 两个族徽——每一个代表一个家族。夫人的每件衣服上也 有一个族徽,里里外外都是如此;便帽上也有,连睡衣袋上 都有。她的族徽是非常昂贵的,是她的父亲用崭亮的现洋 买来的 ① ,因为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它,她当然也不是生 下来就有它的:她生得太早,比族徽早七个年头。大多数的 人都记得这件事情,但是这一家人却记不得。将军的族徽 是又老又大:压在你的肩上可以压碎你的骨头——两个这 样的族徽当然更不用说了。当夫人摆出一副生硬和庄严的 架子去参加宫廷舞会的时候,她的骨头就曾经碎过。  将军是一个年老的人,头发有些灰白,不过他骑马还不 坏。这点他自己知道,所以他每天骑马到外面去,而且叫他 的马夫在后面跟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因此他去参加晚会 时总是好象是骑着一匹高大的马儿似的。他戴着勋章,而 且很多,把许多人都弄得莫名其妙起来,但是这不能怪他。                     ①

在欧洲的封建社会里,只有贵族才可以有一个族徽。这儿的意思是

说,这人的贵族头衔是用钱买来的,而不是继承来的。 

21 

他年轻的时候在军中服过役,而且还参加过一次盛大的秋 季演习——军队在和平时期所举行的演习。从那时起,他 有一件关于自己的小故事——他常常讲的唯一的故事:他 部下的一位长官在中途截获了一位王公。王公和他几个被 俘的兵士——他自己也是一个俘虏——必须骑着马跟在将 军后面一同进城。这真是一件难忘的事件。多少年来,将军 一直在讲它,而且老是用那几个同样值得纪念的字眼来讲 它:这几个字是他把那把剑归还给王公的时候说的: “只有 我的部下才会把阁下抓来,作为俘虏;我本人决不会的!”于 是王公回答说:“您是盖世无双的!”  老实讲,将军并没有参加过战争。当这国家遭遇到战 争的时候,他却改行去办外交了;他先后到三个国家去当过 使节。他的法文讲得很好,弄得他几乎把本国的语言也忘 记掉了。他的舞也跳得很好,马也骑得很好;他上衣上挂的 勋章多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警卫向他敬礼,一位非常漂亮的 女子主动地要求作他的太太。他们生了一个很美丽的孩子。 她好象是天上降下的一样,那么美丽。当她开始会玩的时 候,看门人的孩子就在院子里跳舞给她看,还赠送许多彩色 画给她。她把这些东西玩了一会儿,就把它们撕成碎片。她 22 

是那么美,那么可爱!  “我的玫瑰花瓣!”将军的夫人说, “你是为了一个王子 而生下来的!”  那个王子已经是站在他们的门口了,但是人们却不知 道。人们的视线总是看不见自己门外的事情的。  “前天我们的孩子把黄油面包分给她吃,”看门人的妻 子说; “那上面没有干奶酪,也没有肉,但是她吃得很香,好 象那就是烤牛肉似的。将军家里的人如果看到这种食物一 定会大闹的,但是他们没有看见。”  乔治把黄油面包分给小小的爱米莉吃。他连自己的心 也愿意分给她呢,如果他这样就能使她高兴的话。他是一 个好孩子,又聪明,又活泼。他现在到美术学院的夜校去学 习绘画。小小的爱米莉在学习方面也有些进步。她跟保姆 学讲法国话,还有一位老师教她跳舞。  “到了复活节的时候,乔治就应该受坚信礼了!”看门 人的妻子说。乔治已经很大了。  “现在是叫他去学一行职业的时候了,”爸爸说。 “当然 要学一行好职业,这样我们也可以叫他独立生活了。”  “可是他晚间得回家睡,”妈妈说; “要找到一个有地方 23 

给他住的师傅是不容易的。我们还得做衣服给他穿;他吃 的那点儿伙食还不太贵——他有一两个熟马铃薯吃就已经 很高兴了;而且他读书也并不花钱。让他自己选择吧;你将 来看吧,他会带给我们很大的安慰;那位教授也这样说过。”  受坚信礼穿的新衣已经作好了。那是妈妈亲手为他缝 的,不过是由一个做零活的裁缝裁的,而且裁得很好。看门 人的妻子说,如果他的境遇好一点,能有一个门面和伙计的 话,他也有资格为宫廷里的人做衣服。  受坚信礼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坚信礼也准备好了。在 受坚信礼的那天,乔治从他的干爸爸那里拿到了一个黄铜 表。干爸爸是一个做麻生意的商人的伙计,在乔治的干爸 爸中要算是富有的了。这只表很旧,也试验过:它走得很 快,不过这比走得慢要好得多了。这是一件很贵重的礼品。 将军家里送来一本用鞣皮装订的圣诗集,是由那个小姑娘 赠送的,正如乔治赠送过她图画一样。书的标题页上写着 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还写着“祝你万事如意”。这是由将 军夫人亲口念出而由别人记下来的。将军仔细看了一次, 说: “好极了!”  “这样一位高贵的绅士真算是瞧得起我们!”看门人的 24 

妻子说。乔治得穿上他受坚信礼的衣服,拿着那本圣诗集, 亲自到楼上去答谢一番。  将军夫人穿着一大堆衣服,又害起她那种恶性的头痛 病起来——当她对于生活感到腻的时候,她就老患这种病。 她对乔治的态度非常和蔼,祝他一切都如意,同时也希望自 己今后永远也不害头痛病。将军穿着睡衣,戴着一顶有缨 子的帽子,穿着一双俄国式的红长统靴。他怀着许多感想 和回忆,来回走了三次,然后站着不动,说:  “小乔治现在成了一个基督徒!让他也成为一个诚实 的、尊敬他长辈的人吧!将来你老了的时候,你可以说这句 话是将军教给你的!”  这比他平时所作的演说要长得多!于是他又沉到他的 默想中去,现出一副很庄严的样子。不过乔治在这儿所听 到和看到的一切东西之中,他记得最清楚的是爱米莉小姐。 她是多么可爱,多么温柔,多么轻盈,多么娇嫩啊!如果要 把她画下来,那么他就应该把她画在肥皂泡上才对。她的 衣服,她金色的鬈发,都发出一阵香气,好象她是一棵开着 鲜花的玫瑰树一样;而他却曾经把自己的黄油面包分给她 吃过!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每吃一口就对他点点头。她 25 

现在是不是还能记得这事呢?是的,当然记得。她还送过 他一本美丽的圣诗集“作为纪念”呢。因此在新年后新月第 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拿着面包和一个银毫到外边去;他把 这书打开,要看看他会翻到哪一首诗。他翻到一首赞美和 感恩的诗;于是他又翻开,看小小的爱米莉会得到一首什么 诗。他很当心不要翻到丧歌那一部分,但是他却翻到关于 死和坟墓之间的那几页了。这类事儿当然是不值得相信的! 但是他却害怕起来,因为那个柔嫩的小姑娘不久就倒在床 上病了,医生的车子每天中午都停在她的门口。  “他们留不住她了!”看门人的妻子说; “我们的上帝知 道他应该把什么人收回去!”  然而他们却把她留下来了。乔治画了些图画赠送给她: 他画了沙皇的宫殿——莫斯科的古克里姆林宫——一点也 不走样:有尖塔,也有圆塔,样子很象绿色和金色的大黄 瓜——起码在乔治的画里是如此。小爱米莉非常喜欢它们, 因此在一星期以内,乔治又送了几张画给她——它们全是 建筑物,因为她可以对建筑物想象许多东西——门里和窗 里的东西。  他画了一幢中国式的房子;它有十六层楼,每层楼上都 26 

有钟乐器。他画了两座希腊的庙宇,有细长的大理石圆柱, 周围还有台阶;他画了一个挪威的教堂,你一眼就可以看得 出来,它完全是木做的,雕得有花,建筑得非常好,每层楼就 好象是建筑在摇篮杆上一样。但是最美丽的一张画是一个 宫殿,它的标题是: “小爱米莉之宫”。她将要住在这样的一 座房子里。这完全是乔治的创见;他把一切别的建筑物中 最美的东西都移到这座宫殿里来。它象那个挪威的教堂一 样,有雕花的大梁;象那个希腊的庙宇一样,有大理石圆柱; 每层楼上都有钟乐器,同时在最高一层的顶上有绿色和镀 金的圆塔,象沙皇的克里姆林宫。这真是一个孩子的楼阁! 每个窗子下面都注明了房间和厅堂的用处: “这是爱米莉睡 的地方”, “这是爱米莉跳舞的地方”, “这是爱米莉玩耍和会 客的地方”。它看起来很好玩,而大家也就真的来看它了。  “好极了!”将军说。  但是那位年老的伯爵——因为有一位比将军还要更有 名望、而且还拥有一座宫殿和田庄的伯爵——一点意见也 不表示。他听说它是由一个看门人的小儿子设计和画出来 的。不过他现在既然受了坚信礼,就不应该再算是一个小 孩子了。老伯爵把这些图画看了一眼,对它们有一套冷静 27 

的看法。  有一天天气非常阴沉、潮湿、可怕。对于小乔治说来, 这要算是最明朗和最好的时候了。艺术学院的那位教授把 他喊进去。  “请听着,我的朋友,”他说。 “我们来谈一下吧!上帝对 你很客气,使你有些天资。他还对你很好,使你跟许多好人 来往。住在街角的那位老伯爵跟我谈到过你;我也看到过 你的图画。我们可以在那上面修几笔,因为它们有许多地 方需要修正。请你每星期到我的绘图学校来两次;以后你 就可以画的好一点。我相信,你可以成为一个好建筑师,而 不是一个画家;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请你 今天到住在街角的老伯爵那儿去,同时感谢我们的上帝,你 居然碰到了这样一个人!”  街角的那幢房子是很大的;它的窗子上雕着象和单峰 骆驼——全是古代的手工艺。不过老伯爵最喜欢新时代和 这个时代所带来的好处,不管这些好处是来自第一层搂、地 下室、或者阁楼。  “我相信,”看门人的妻子说, “一个真正伟大的人是不 会太骄傲的。那位老伯爵是多么可爱和直爽啊!他讲起话 28 

来的态度跟你和我完全是一样;将军家里的人做不到这一 点!你看,昨天乔治受到伯爵热情的接待,简直是高兴得不 知怎样办才好。今天我跟这个伟人谈过话,也有同样的感 觉。我们没有让乔治去当学徒,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他 是一个有天资的人。”  “但是他需要外来的帮助,”父亲说。  “他现在已经得到帮助了,”妈妈说, “伯爵的话已经讲 得很清楚了。”  “事情有这样的结果,跟将军家的关系是分不开的!”爸 爸说。“我们也应该感谢他们。”  “自然罗!”妈妈说, “不过我觉得他们没有什么东西值 得我们感谢,我应该感谢我们的上帝;我还有一件事应该感 谢他:爱米莉现在懂事了!”  爱米莉在进步,乔治也在进步。在这一年中他得到一 个小小的银奖章;后来不多久他又得到一个较大的奖章。    “如果我们把他送去学一行手艺倒也好了!”母亲说, 同时哭起来; “那样我们倒还可以把他留下来!他跑到罗马 去干什么呢?就是他再回来了,我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他的; 29 

但是他不会回来的,我可爱的孩子!”  “但是这是他的幸运和光荣啊!”爸爸说。  “是的,谢谢你,我的朋友!”妈妈说, “不过你没说出你 心里的话!你跟我一样,也是很难过的!”  就想念和别离说来,这是真的。大家都说,这个年轻人 真幸运。  乔治告别了,也 到将军家里去告别 了。不过将军夫人没 有出来,因为她又在 害她的重头痛病。作 为临别赠言,将军把 他那个唯一的故事又  

讲了一遍——他对那

位王公所讲的话,和那位王公对他所讲的话: “你是盖世无 双的!”于是他就把手伸向乔治——一只松软的手。  爱米莉也把手向乔治伸出来,她的样子几乎有些难过; 不过乔治是最难过的。    30 

当一个人在忙的时候,时间就过去了;当一个人在闲着 的时候,时间也过去了。时间是同样地长,但不一定是同样 有用。就乔治说来,时间很有用,而且除非他在想家的时候 外,也似乎不太长。住在楼上和楼下的人生活得好吗?唔, 信上也谈到过;而信上可写的东西也不少;可以写明朗的太 阳光,也可以写阴沉的日子。他们的事情信上都有:爸爸已 经死了,只有母亲还活着。爱米莉一直是一个会安慰人的 安琪儿。妈妈在信中写道:她常常下楼来看她。信上还说, 主人准许她仍旧保留着看门的这个位置。    将军夫人每天写日记。在她的日记里,她所参加的每 一个宴会,每一个舞会,所接见的每一个客人,都记载下来 了。日记本里还有些外交官和显贵人士的名片作为插图。 她对于她的日记本感到骄傲。日子越长,它的篇幅就越多: 她害过许多次重头痛病,参加过许多次热闹的晚会——这 也就是说,参加过宫廷的舞会。  爱米莉第一次去参加宫廷舞会的时候,妈妈是穿着缀 有黑花边的粉红衣服。这是西班牙式的装束!女儿穿着白 衣服,那么明朗,那么美丽!绿色的缎带在她戴着睡莲花冠 31 

的金黄鬈发上飘动着,象灯心草一样。她的眼睛是那么蓝, 那么清亮;她的嘴是那么红,那么小;她的样子象一个小人 鱼,美丽得超乎想象之外。三个王子跟她跳过舞,这也就是 说,第一个跳了,接着第二个就来跳。将军夫人算是一整个 星期没有害过头痛病了。  头一次的舞会并不就是最后的一次,不过爱米莉倒是 累得吃不消了。幸而夏天到了;它带来休息和新鲜空气。这 一家人被请到那位老伯爵的王府里去。  王府里有一个花园,值得一看。它有一部分布置得古 色古香,有庄严的绿色篱笆,人们在它们之间走就好象置身 于有窥孔的、绿色的屏风之间一样。黄杨树和水松被剪扎 成为星星和金字塔的形状,水从嵌有贝壳的石洞里流出来。 周围有许多巨大的石头雕成的人象——你从它们的衣服和 面孔就可以认得出来;每一块花畦的形状不是一条鱼,一个 盾牌,就是一个拼成字。这是花园富有法国风味的一部分。 从这儿你可以走到一个新鲜而开阔的树林里去。树在这儿 可以自由地生长,因此它们是又大又好看。草是绿色的,可 以在上面散步。它被剪过,压平过,保护得很好。这是这花 园富有英国风味的一部分。  32 

“旧的时代和新的时代,”伯爵说, “在这儿和谐地配合 在一起!两年以后这房子就会有它一套独特的风格。它将 会彻底地改变——变成一种更好、更美的东西。我把它设 计给你看,同时还可以把那个建筑师介绍给你们。他今天 来这儿吃午饭!”  “好极了!”将军说。  “这儿简直象一个天堂!”夫人说。 “那儿你还有一个华 丽的王府!”  “那是我的鸡屋。”伯爵说。 “鸽子住在顶上,吐绶鸡住 在第一层楼,不过老爱尔茜住在大厅里。她的四周还有客 房:孵卵鸡单独住在一起,带着小鸡的母鸡又另外住在一 起,鸭子有它们自己到水里去的出口!”  “好极了!”将军重复说。  于是他们就一起去看这豪华的布置。  老爱尔茜在大厅的中央,她旁边站着的是建筑师乔治。 过了多少年以后,现在他和小爱米莉又在鸡屋里碰头了。  是的,他就站在这儿,他的风度很漂亮。他的面孔是开 朗的,有决断的,他的头发黑得发光,他的嘴唇上挂着微笑, 好象是说: “我耳朵后面坐着一个顽皮鬼,他对你的里里外 33 

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老爱尔茜为了要对她的贵客们表示 尊敬,特别把她的木鞋脱掉,穿着袜子站着。母鸡咕咕地 叫,公鸡咯咯地啼,鸭子一边蹒跚地走,一边嘎嘎地喊。不 过那位苍白、苗条的姑娘——她就是他儿时的朋友,将军的 女儿——站在那儿,她苍白的脸上发出一阵绯红。她的眼 睛睁得很大,她的嘴唇虽然没透露出一句话,却表示出无穷 尽的意思。如果他们不是一家人,或者从来没有在一起跳 过舞,这要算一个年轻人从一个女子那里所能得到的最漂 亮的敬礼了。她和这位建筑师却是从来没有在一起跳过舞 的。  伯爵和他握手,介绍他说: “我们的年轻朋友乔治先生 并不完全是一个生人。”  将军夫人行了礼。她的女儿正要向他伸出手来,忽然 又缩回去了。  “我们亲爱的乔治先生!”将军说, “我们是住在一处的 老朋友,好极了!”  “你简直成了一个意大利人了。”将军夫人说, “我想你 的意大利话一定跟意大利人讲的一样好了。”  将军夫人会唱意大利歌,但是不会讲意大利话——将 34 

军这样说。  乔治坐在爱米莉的右手。将军陪着她,伯爵陪着将军 夫人。  乔治先生讲了一些奇闻轶事,而且他讲得很好。他是 这次宴会中的灵魂和生命,虽然老伯爵也可以充这个脚色。 爱米莉坐着一声不响;她的耳朵听着,她的眼睛亮着。  但是她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她和乔治一起在阳台上的花丛中间站着。玫瑰花 的篱笆把他们掩住了。乔治又是第一个人先讲话。  “我感谢你对我老母亲的厚意!”他说。 “我知道,我母 亲去世的那天晚上,你特别走下楼来陪着她,一直到她闭上 眼睛为止。我感谢 你!”他握着爱米莉的 手,吻了它——在这 种情形下他是可以这 样做的。她脸上发出 一阵绯红,不过她把 他的手又捏了一下, 同时用她温柔的蓝眼 35 

睛盯了他一眼。  “你的母亲是一位慈爱的妈妈!她是多么疼爱你啊!她 让我读你写给她的信,我现在可说是很了解你了!我小的 时候,你对我是多么和气啊;你送给我许多图画——”  “而你却把它们撕成碎片!”乔治说。  “不,我仍然保存着我的那座楼阁——它的绘图。”  “现在我要把楼阁建筑成为实物了!”乔治说,同时他 对自己的话感到兴奋起来。  将军和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谈论着这个看门人的儿 子。他的行动举止很好,他的谈吐也能表示出他的学问和 聪明。“他可以做一个家庭教师!”将军说。  “简直是天才!”将军夫人说。她不再说别的话了。    在美丽的夏天里,乔治到伯爵王府来的次数更多了。当 他不来的时候,大家就想念他。  “上帝赐给你的东西比赐给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多得 多!”爱米莉对他说。“你体会到这点没有?”  乔治感到很荣幸,这么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居然瞧得 起他。他也觉得她得天独厚。  36 

将军渐渐深切地感觉到乔治不可能是地下室里长大的 孩子。  “不过他的母亲是一个非常诚实的女人,”他说。 “这点 使我永远记得她。”    夏天过去了,冬天来了。人们更常常谈论起乔治先生 来。他在高尚的场合中都受到重视和欢迎。将军在宫廷的 舞会中碰见他。  现在家中要为小爱米莉开一个舞会了。是不是把乔治 先生也请来呢?  “国王可以请的人,将军当然也可以请的!”将军说,同 时他挺起腰来,整整高了一寸。  乔治先生被请了,而他也就来了。王子和伯爵们也来 了,他们跳起舞来一个比一个好;不过爱米莉只能跳头一次 的舞。她在这次舞中扭了脚;不太厉害,但是使她感到够不 舒服。因此她得很当心,不能再跳,只能望着别人跳。她坐 着望,那位建筑师站在她身边。  “你真是把整个圣・彼得教堂 ① 都给她了!”将军从旁 走过去的时候说。他笑得象一个慈爱的老人。  37 

几天以后,他用同样慈爱的笑来接待乔治先生。这位 年轻人是来感谢那次邀请他参加舞会的,他还能有什么别 的话说呢?是的,这是一件最使人惊奇、最使人害怕的事 情!他说了一些疯狂的话。将军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耳朵。  “荒唐的建议”—— 一个不可想象的要 求:乔治先生要求 小爱米莉做他的妻 子!  “客人!”将军 说,他的脑袋气得 要裂开了。 “我一点 也不懂得你的意 思!你说的什么?   

你要求什么?先生,

我不认识你!朋友!你居然带着这种想头到我家里来!我 要不要住在这儿呢?”于是他就退到他的睡房里去,把门锁                     ①

38 

这是罗马的一个最大的教堂,也是世界上一个最大的教堂。 

上,让乔治单独站在外面。他站了几分钟,然后就转身走出 去。爱米莉站在走廊里。  “父亲答应了吗?——”她问,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乔治握着她的手。“他避开我了!——机会还有!”  爱米莉的眼睛充满了眼泪;但是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充 满了勇气和信心。太阳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为他们祝福。 将军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气得不可开交。是的,他还在生 气,而且用这样的喊声表示出来: “简直是发疯!看门人的 发疯!”  不到一点钟,将军夫人就从将军口里听到这件事情。她 把爱米莉喊来,单独和她坐在一起。  39 

“你这个可怜的孩子!他这样地侮辱你!这样地侮辱 我们!你的眼睛里也有眼泪,但是这与你很相称!你有眼 泪倒显得更美了!你很象我在结婚那天的样子。痛哭吧, 小爱米莉!”  “是的,我要哭一场!”爱米莉说, “假如你和爸爸不说 一声‘同意’的话!”  “孩子啊!”夫人大叫一声, “你病了!你在发呓语,我 那个可怕的头痛病现在又发了!请想想你带给我家的苦痛 吧!爱米莉,请你不要逼死你的母亲吧。爱米莉,你这样做 就没有母亲了!”  将军夫人的眼睛也变得潮湿了。她一想到她自己的死 就非常难过。    人们在报纸上读到一批新的任命: “乔治先生被任命为 第八类的五级教授。”  “真可惜,他的父母埋在坟墓里,读不到这个消息!” 新的看门人一家子说。现在他们就住在将军楼下的地下室 里。他们知道,教授就是在他们的四堵墙中间出世和长大 的。  40 

“现在他得付头衔税了,”丈夫说。  “是的,对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说来,这是一桩大事,” 妻子说。  “一年得付十八块钱!”丈夫说, “这的确不是一笔很小 的数目!”  “不,我是说他的升级!”妻子说。 “你以为他还会为钱 费脑筋!那点钱他可以赚不知多少倍!他还会讨一个有钱 的太太呢。如果我们有孩子,他们也应该是建筑师和教授 才对!”  住在地下室里的人对于乔治的意见都很好;住在第一 层楼上的人对他的意见也很好;那位老伯爵也表示同样的 看法。  这些话都是由于他儿时所画的那些图画所引起的。不 过他们为什么要提起这些图画呢?他们在谈论着俄国,在 谈论着莫斯科,因此他们也当然谈到克里姆林宫——小乔 治曾经专为小爱米莉画过。他画过那么多的画,那位伯爵 还特别能记得起一张: “小爱米莉的宫殿——她在那里面睡 觉,在那里面跳舞,在那里面作‘接待客人的游戏’。”这位教 授有很大的能力;他一定会当上一位老枢密顾问官而告终 41 

的。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他从前既可以为现在这样一位 年轻的小姐建筑过一座宫殿;为什么不可能呢?  “这真是一个滑稽的玩笑!”将军夫人在伯爵离去以后 说。将军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骑着马走了——他的马夫跟 在后面保持相当的距离;他坐在他那匹高马上显得比平时 要神气得不知多少倍。  现在是小爱米莉的生日;人们送给她许多花和书籍、信 和名片。将军夫人吻着她的嘴,将军吻着她的额;他们是 一对慈爱的父母;她和他们都有很名贵的客人——两位王 子——来拜访。他们谈论着舞会和戏剧,谈论着外交使节 的事情,谈论着许多国家和政府。他们谈论着有才能的人 和本国的优秀人物;那位年轻的教授和建筑师也在这些谈 话中被提到了。  “他为了要使自己永垂不朽而建筑着!”大家说。 “他也 为将来和一个望族拉上关系而建筑着!”  “一个望族?”将军后来对夫人重复了这句话, “我们哪 一个望族?”  “我知道大家所指的是谁!”将军夫人说, “不过我对此 事不表示意见!我连想都不要想它!上帝决定一切!不过 42 

我倒很奇怪!”  “让我也奇怪一下吧!”将军说, “我脑子里一点概念也 没有。”于是他就浸入沉思里去了。  恩宠的源泉,不管它是来自宫廷,或者来自上帝,都会 发生一种力量,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这些恩宠,小小的乔 治都有了。不过我们却把生日忘记了。  爱米莉的房间被两性的朋友所送来的花熏得喷香;她 的桌上摆着许多美丽的贺礼和纪念品,可是乔治的礼品一 件也没有。礼品来不了,但是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整个房 子就是他的一种纪念品。甚至楼梯下面那个沙洞子里也有 一朵纪念的花冒出来:爱米莉曾经在这里朝外望过,窗帘子 在这里烧起来过,而乔治那时也作为第一架救火机开到这 里来过。她只须朝窗子外望一眼,那棵槐树就可以使她回 忆起儿童时代。花和叶子都谢了,但是树仍在寒霜中立着, 象一棵奇怪的珊瑚树。月亮挂在树枝之间,又大又圆,象在 移动,又象没有移动,正如乔治分黄油面包给小爱米莉吃的 那个时候一样。  她从抽斗里取出那张绘着沙皇宫殿和她自己的宫殿的 画——这都是乔治的纪念品。她看着它们,思索着它们;她 43 

心中起了许多感想。她记得有一天,在爸爸妈妈没有注意 的时候,她走到楼下看门人的妻子那儿去——她正躺在床 上快要断气。她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听到她最后的 话:“祝福你——乔治!”母亲在想着自己的儿子。现在爱 米莉懂得了她这话的意思。是的,是的,在她的生日这天, 乔治是陪她在一起,的确在一起!  第二天碰巧这家又有一个生日——将军的生日。他比 他的女儿生得晚一天——当然他出生的年岁是要早一些的, 要早许多年。人们又送许多礼品来了;在这些礼品之中有 一个马鞍,它的样子很特殊,坐起来很舒服,价钱很贵。只 有一个王子有类似这样的一个马鞍。这是谁送来的呢?将 军非常高兴。它上面有一张小纸条。如果纸条上写着“谢 谢你过去对我的好意”,我们可能猜到是谁送来的;可是它 上面却写着: “将军所不认识的一个人敬赠!”  “世界上有哪一个人我不认识呢?”将军说。  “每个人我都认识!”这时他便想起社交界中的许多人 士;他每个人都认识。 “这是我的太太送的!”他最后说, “她 在跟我开玩笑!好极了!”  但是她并没有跟他开玩笑;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  44 

  现在又有一个庆祝会,但不是在将军家里开的。这是 在一位王子家里开的一个例行的舞会。人们可以戴假面具 参加跳舞。  将军穿着西班牙式的小皱领的服装,挂着剑,庄严地打 扮成为一位鲁本斯 ① 先生去参加。夫人则打扮成为一位鲁 本斯夫人。她穿着黑天鹅绒的、高领的、热得可怕的礼服; 她的颈上还挂着一块磨石——这也就是说,一个很大的皱 领,完全象将军所有的那幅荷兰画上的画象——画里面的 手特别受人赞赏:完全跟夫人的手一样。  爱米莉打扮成为一个穿缀着花边的细棉布衣的素 琪 ② 。她很象一根浮着的天鹅羽毛。她不需要有翅膀。她戴 上翅膀只是作为素琪的一个表征。这儿是一副富丽堂皇而 雅致的景象,充满着光明和花朵。这儿的东西真是看不完, 因此人们也就没有注意到鲁本斯夫人的一双美丽的手了。  一位黑衣“杜密诺”③ 的帽子上插着槐树花,跟素琪在 一起跳舞。  “他是谁呢?”夫人问。  “王子殿下!”将军说; “我一点也不怀疑;和他一握手, 45 

我马上就知道是他。”  夫人有点儿怀疑。  鲁本斯将军一点疑心也没有;他走到这位“杜密诺”身 边去,在他身上写出王子姓名的第一个字母。这位“杜密诺” 否认,但是给了他一个暗示:  “请想想马鞍上的那句话!将军所不认识的那个人!”  “那么我就认识您了!”将军说。 “原来是您送给我那个 马鞍!”  这位“杜密诺”摆脱自己的手,在人群中不见了。  “爱米莉,跟你一起跳舞的那位黑衣‘杜密诺’是谁呀?” 将军夫人问。  “我没有问过他的姓名,”她回答说。  “因为你认识他呀!他就是那位教授呀!”她把头掉向 站在旁边的伯爵,继续说, “伯爵,您的那位教授就在这儿。                     ①

鲁本斯(Rubens)是荷兰最普通的一个姓。  



即古希腊神话中代表灵魂的女神,请参看安徒生童话全集第十二

册中“素琪”那篇童话。  ③

杜密诺(Domino)是一件带有黑帽的黑披肩,原先是意大利牧师

穿的一种御寒的衣服。后来参加化装跳舞会而不扮演任何特殊脚色的人,都 是这种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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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杜密诺’,戴着槐树花!”  “亲爱的夫人,这很可能,”他回答说; “不过有一位王 子也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呀。”  “我认识他握手的姿势!”将军说。 “这位王子送过我一 个马鞍!我一点不怀疑,我要请他吃饭。”  “请你这样办吧!如果他是王子的话,他一定会来的,” 伯爵说。  “假如他是别人,那么他就不会来了!”将军说,同时向 那位正在跟国王谈话的黑衣“杜密诺”身边走去。将军恭敬 地邀请他——为的是想彼此交交朋友。将军满怀信心地微 笑着;他相信他知道他请的是什么人。他大声地、清楚地表 示他的邀请。  “杜密诺”把他的假面具揭开来:他原来是乔治。  “将军能否把这次邀请重说一次呢?”他问。  将军马上长了一寸来高,显出一副傲慢的神气,向后倒 退两步,又向前进了一步,象在一种“米扭爱”① 中一样。一 个将军的面孔所能做出的那种庄严的表情,现在全都摆出                     ①

这是欧洲中世纪的一种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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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我从来是不食言的;教授先生,我请您!”他鞠了一躬, 向听到了这全部话语的国王斜视了一眼。    这么着,将军家里就举行了一个午宴。被请的客人只 有老伯爵和他的年轻朋友。  “脚一伸到桌子底下,”乔治想,“奠基石就算是安下 了!”的确,奠基石是庄严地安下了,而且是在将军和他的 夫人面前安的。  客人到来了。正如将军所知道和承认的,他的谈吐很 象一位上流社会人士,而且他非常有趣。将军有许多次不 得不说:“好极了!”将军夫人常常谈起这次午宴——她甚 至还跟宫廷的一位夫人谈过。这位夫人也是一个天赋独厚 的人;她要求下次教授来的时候,也把她请来。因此他得又 被请一次。他终于被请了,而且也来了,而且仍然是可爱。 他甚至还下棋呢。  “他不是在地下室里生的那种人!”将军说, “他一定是 一个望族的少爷!象这样出自名门的少爷很多,这完全不 能怪那个年轻人。”  48 

这位教授既可以到国王的宫里去,当然也可以走进将 军的家的。不过要在那里生下根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只能在整个的城里生下根。    他在发展。恩惠的露水从上面降到他身上来。  因此,不用奇怪,当这位教授成了枢密顾问的时候,爱 米莉就成了枢密顾问夫人。  “人生不是一个悲剧,就是一个喜剧,”将军说。 “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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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悲剧中灭亡,但在喜剧中结为眷属。”  目前的这种情形,是结为眷属。他们还生了三个健壮 的孩子,当然不是一次生的。  这些可爱的孩子来看外公外婆的时候,就在房间和堂 屋里骑着木马乱跑。将军也在他们后面骑着木马, “作为这 些小枢密顾问的马夫”。  将军夫人坐在沙发上看;即使她又害起很严重的头痛 病来,她还是微笑着的。    乔治的发展就是这样的,而且还在发展;不然的话,这 个看门人儿子的故事也就值不得一讲了。 

50 

   

迁 居 的 日 子  你记得守塔人奥列吧!我曾经告诉过你关于我两次拜 访他的情形。① 现在我要讲讲我第三次的拜访,不过这并 不是最后的一次。  一般说来,我到塔上去看他总是在过年的时候。不过 这一次却是在一个搬家的日子里,因为这一天街上叫人感 51 

到非常不愉快。街上堆着许多垃圾、破碗罐和脏东西,且不 说人们扔到外面的那些铺床的干草。你得在这些东西之间 走。我刚刚一走过来就看到几个孩子在一大堆脏东西上玩 耍。他们玩着睡觉的游戏。他们觉得在这地方玩这种游戏 最适宜。他们偎在一堆铺床的草里,把一张旧糊墙纸拉到 身上当做被单。  “这真是痛快!”他们说。但是我已经吃不消了。我急 忙走开,跑到奥列那儿去。  “这就是搬家的日子!”他说。 “大街和小巷简直就象一 个箱子——一个庞大的垃圾箱子。我只要有一车垃圾就够 了。我可以从里面找出一点什么东西来;刚刚一过完圣诞 节,我也就去找了。我在街上走;街上是又冷,又阴,又潮 湿,足足可以把你弄得伤风。清道夫停下他的车子;车子 是装得满满的,真不愧是哥本哈根在搬家日的一种典型示 范。  “车子后面立着一棵枞树。树还是绿的,枝子上还挂着 许多金箔。它曾经是一棵圣诞树,但是现在却被扔到街上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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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参看安徒生童话全集第十册中的一篇童话“守塔人奥列”。 

来了。清道夫把它插到垃圾堆后面。它可以叫人看了感到 愉快,也可以叫人大哭一场。是的,我们可以说两种可能性 都有;这完全要看你的想法是怎样。我已经想了一下,垃圾 车里的一些个别对象也想了一下,或者它们也许想了一 下——这都是半斤八两,没有什么分别。  “车里有一只撕裂了的女手套。它在想什么呢?要不 要我把它想的事情告诉你呢?它躺在那儿,用它的小指指 着枞树。 ‘这树和我有关系!’它想, ‘我也出席过灯火辉煌的 舞会。我的真正一生是在一个跳舞之夜里过的。握一次手, 于是我就裂开了!我的记忆也就从此中断了;再也没有什 么 东 西 使 我 值 得 为 它 活 下 去 了 !’这 就 是 手 套 所 想 的 事 情——也许就是它可能所想的事情。  “‘这棵枞树真有些笨!’陶器碎片说。破碎的陶器总觉 得什么东西都笨。 ‘你既被装进了垃圾车,’它们说, ‘你就不 须摆什么架子,戴什么金箔了!我们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 上曾经起过一些作用,起码比这根绿棒子所起的作用要大 得多!’这也算是一种意见——许多人也有同感。不过枞树 仍然保持着一种怡然自得的神气。它可以说是垃圾堆上的 一首小诗,而这样的事情在搬家的日子里街上有的是!在 53 

街上走路真是麻烦和困难,我急于想逃避,再回到塔上去, 在那上面呆下来:我可以坐在那上面,以幽默的心情俯视下 界的一切事物。  “下面这些老好人正在闹搬家的玩意儿!他们拖着和 搬着他们的一点财产。小鬼坐在一个桶里,① 也在跟着他 们迁移。家庭的闲话,亲族间的牢骚,忧愁和烦恼,也从旧 

  居迁到新居里来。这整个的事儿使他们起些什么感想呢? 使我们起什么感想呢?是的,小小新闻上发表的那首古老                     ①

根据北欧的民间传说,每家都住着一个小鬼,而他总是住在厨房

里。他是一个有趣的小人物,并不害人。请参看安徒生童话全集第三册中的 一篇童话“小鬼与小商人”和第六册中的一篇童话“小鬼与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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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诗早就告诉过我们了:    记住,死就是一个伟大的搬家日!    “这是一句值得深思的话,但是听起来却不愉快。死神 是,而且永远也是,一个最能干的公务人员,虽然他的小差 事多的不得了。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死神是一个公共马车的驾驶人,他是一个签照的人, 他把他的名字写在我们的证明文件上,他是我们生命储蓄 银行的总经理。你懂得这一点吗?我们把我们在人世间所 做的一切大小事情都存在这个‘储蓄银行’里。当死神赶着 搬家的马车到来的时候,我们都得坐进去,迁入‘永恒的国 度’。到了国境,他就把证明书交给我们,作为护照。他从  ‘储蓄银行’里取出我们做过的某些最能表现我们的行为的 事情,作为旅行的费用。这可能很痛快,但也可能很可怕。  “谁也逃避不了这样的一次马车旅行。有人曾经说过, 有一个人没有得到准许坐进去——这人就是耶路撒冷的那 个鞋匠。他跟在后面跑。如果他得到了准许坐上马车的话, 可能他早就不致于成为诗人们的一个主题了。请你在想象 55 

中向这搬家大马车里面瞧一眼吧!里面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皇帝和乞丐,天才和白痴,都是肩并肩坐在一起。他们不得 不在一起旅行,既不带财产,也不带金钱。他们只带着证明 书和‘储蓄银行’的零用钱。不过一个人所作过的事情中哪 一件会被挑出来让他带走呢?可能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小 得象一粒豌豆;但是一粒豌豆可以发芽,变成一棵开满了花 朵的植物。  “坐在墙角里一个矮凳子上的那个可怜的穷人,经常挨 打挨骂,这次他可能就带着他那个磨光了的凳子,作为他的 证明书和旅行费。凳子于是就成为一顶送他走进那永恒国 土里去的轿子。它变成一个金碧辉煌的王座;它开出花朵, 象一个花亭。  “另外一个人一生只顾喝快乐杯中的香酒,借此忘掉他 所做过的一些坏事。他带着他的酒桶;他要在旅途上喝它 里面的酒。酒是清洁和纯净的,因此他的思想也变得清楚 起来。他的一切善良和高尚的感情都被唤醒了。他看到, 也感觉到他从前不愿意看和看不见的东西。所以现在他得 到了他自己的惩罚:一条永远活着的、咬啮着他的蠕虫。如 果说酒杯上写着的是‘遗忘’这个字,那么酒桶上写着的却 56 

是‘记忆’。  “当我读到一本好书、一本历史著作的时候,我总不禁 要想想我读到的人物在他坐上死神的公共马车时最后一瞬 间的那种情景。我不禁要想,死神会把他的哪一件行为从 ‘储蓄银行’里取出来,他会带些什么零用钱到‘永恒的国 土’里去呢?  “从前有一位法国皇帝——他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我 有时把一些好人的名字也忘记了,不过它们会回到我的记 忆中来的。这个皇帝在荒年的时候成为他的百姓的施主。 他的百姓为他立了一个用雪做的纪念碑,上面刻着这样的 字: ‘您的帮助比融雪的时间还要短暂!’我想,死神会记得 这个纪念碑,会给他一小片雪花。这片雪花将永远也不会 融化;它将象一只白蝴蝶似的,在他高贵的头上飞向‘永恒 的国土’。  “还有一位路易第十一世。是的,我记得他的名字,因 为人们总是把坏事情记得很清楚的。他有一件事情常常来 到我的心中——我真希望人们可以把历史当做一堆谎话。 他下了一道命令,要把他的大法官斩首。有理也好,没有理 也好,他有权作这事情。不过他又命令,把大法官的两个 57 

天真的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八岁——送到刑场上去,同 时还叫人把他们父亲的热血洒在他们身上,然后再把他们 送进巴斯底监狱,关在铁笼子里。他们在铁笼子里连一张 床单都没有盖的。每隔八天,国王路易派一个刽子手去,把 他们每人的牙齿拔掉一颗,以免他们日子过得太舒服。那 个大的孩子说: ‘如果妈妈知道我的弟弟在这样受难,她将 会心痛得死去。请你把我的牙齿拔掉两颗,饶他一次吧!’ 刽子手听到这话,就流出眼泪来,但是皇帝的命令是比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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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厉害的。每隔八天,银盘子上有两颗孩子的牙齿被送 到皇帝面前去。他有这个要求,所以他就得到牙齿。我想 死神会把这两颗牙齿从生命的储蓄银行取出来,交给路易 十一一起带进那个伟大的、永恒的国土里去的。这两颗牙 齿象两个萤火虫似地在他面前飞。它们在放亮,在燃烧,在 咬他——这两颗牙齿。  “是的,在伟大迁居的日子里所作的这次马车旅行,是 一个庄严的旅行!这次旅行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  “这倒是一个严肃的问题。随便哪一天,随便哪一个时 刻,随便哪一分钟,你都可能坐上这辆马车。死神会把我们 的哪一件事情从储蓄银行里取出来交给我们呢?是的,我 们自己想想吧!迁居的日子在日历上是找不到的。” 

59 

   

夏 日 痴①  这正是冬天。天气是寒冷的,风是锐利的;但是屋子里 却是舒适和温暖的。花儿是在屋子里;它藏在地里和雪下 的球根里。  有一天下起雨来。雨滴渗入积雪,透进地里,接触到花 儿的球根,同时告诉它说,上面有一个光明的世界。不久一 丝又细又尖的太阳光就穿过积雪,射到花儿的球根上,把它 抚摸了一下。  “请进来吧!”花儿说。  “这个我可做不到,”太阳光说。“我还没有足够的气 60 

力把门打开。到了夏天我就会有气力了。”  “什么时候才是夏天呢?”花儿问。每次太阳光一射进 来,它就重复地问这句话。不过夏天还早得很。地上仍然 盖着雪;每天夜里水上都结了冰。  “夏天来得多么慢啊!夏天来得多么慢啊!”花儿说。  “我感到身上痒酥酥的,我要伸伸腰,我要动一动,我要开放, 我要走出去,我要对太阳说一声‘早安’!那才痛快呢!”  花儿伸了伸腰,抵着薄薄的外皮挣了几下。外皮已经 被水浸得很柔软,被雪和泥土温暖过,被太阳光抚摸过。它 从雪底下冒出来,它的绿梗子上结着淡绿的花苞,还长出又 细又厚的叶子——它们好象是要保卫花苞似的。雪是很冷 的,但是很容易被冲破。这时太阳光也射进来了,它的力量 比从前要强大得多。  “欢迎!欢迎!”每一线阳光都这样唱着。花儿伸到雪 上面来了,见到了光明的世界。  阳光抚摸和吻着花儿,叫它开得更丰满。它象雪一样                     ①

这是照原文 Sommergjaekken 直译出来的。“夏日痴”是丹麦人

对于雪球花所取的俗名。雪球花在冬天痴想以为夏天来了,所以在大雪天里 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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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身上还饰着绿色的条纹。它怀着高兴和谦虚的心情 昂起它的头。  “美丽的花儿啊!”阳光歌唱着。 “你是多么新鲜和纯洁 啊!你是第一朵花,你是唯一的花!你是我们的宝贝!你 在田野里和城里预告夏天——美丽的夏天——的到来!所 有的雪都会融化!冷风将会被驱走!我们将统治着!一切 将会变绿!那时你将会有朋友:紫丁香和金链花,最后还有 玫瑰花。但是你是第一朵花——那么细嫩,那么可爱!”  这是最大的愉快。空气好象是在唱着歌和奏着乐,阳 光好象是钻进了它的叶子和梗子。它立在那儿,是那么柔 嫩,易碎,但同时在它青春的愉快中又是那么健壮。它穿着 带有绿条纹的短外衣,它称赞着夏天。但是夏天还早得很 呢:雪块把太阳遮住了,寒风在花儿上吹。  “你来得太早了一点,”风和天气说。“我们仍然在统 治着;你应该能感觉得到,你应该忍受!你最好还是呆在家 里,不要跑到外面来表现你自己吧。时间还早呀!”  天气冷得厉害!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一直没有一丝 阳光。对于这样一朵柔嫩的小花儿说来,这样的天气只会 使它冻得碎裂。但是它是很健壮的,虽然它自己并不知道。 62 

它从快乐中,从对夏天的信心中获得了力量。夏天一定会 到来的,它渴望的心情已经预示着这一点,温暖的阳光也肯 定了这一点。因此它满怀信心地穿着它的白衣服,站在雪 地上。当密集的雪花层层地压下来的时候,当刺骨的寒风 在它身上扫过去的时候,它就低下它的头。  “你会裂成碎片!”它们说, “你会枯萎,会变成冰。你 为什么要跑出来呢?你为什么要受诱惑呢?阳光骗了你呀! 你这个夏日痴!”  “夏日痴!”有一个声音在寒冷的早晨回答说。  “夏日痴!”有几个跑到花园里来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说。 “这朵花是多么可爱啊,多么美丽啊!它是唯一的头一朵 花!”  这几句话使这朵花儿真感到舒服;这几句话简直就象 温暖的阳光。在它快乐之中,这朵花儿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它已经被摘下来了。它躺在一个孩子的手里,被一个孩子 的小嘴吻着,被带到一个温暖的房间里去,被温柔的眼睛观 看,被浸在水里——因此它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和生命。这 朵花儿以为它已经进入夏天了。  这一家的女儿——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刚刚才受过 63 

坚信礼。她有一个亲爱的 朋友;他也是刚刚受过坚 信礼的。 “他将是我的夏日 痴!”她说。她拿起这朵柔 嫩的小花,把它放在一张 芬芳的纸上,纸上写得有 诗——关于这朵花的诗。  

这首诗是以“夏日痴”开 头,也以“夏日痴”结尾的。 

“我的小朋友,就作一个冬天的痴人吧!”她用夏天来开它的 玩笑。是的,它的周围全是诗。它被装进一个信封。这朵花 儿躺在里面,四周全是漆黑一团,好象它是躺在花球根里的 时候一样。这朵花儿开始在一个邮袋里旅行。它被挤着, 被压着。这都是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任何旅程总是有一 个结束的。  旅程完了以后,信就被拆开了,被那位亲爱的朋友读 着。他是那么高兴,他吻着这朵花儿;他把花儿跟诗一起放 在一个抽屉里。抽屉里装着许多可爱的信,但就是缺少一 朵花。它正是象太阳光所说的,是唯一的第一朵花。它一 64 

想起这事情就感到非常愉快。  它可以有许多时间来想这件事情,它想了一整个夏天。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现在又是夏天。这时它被取出来了。不 过这一次那个年轻人并不完全是很快乐的。他一把抓着那 张信纸,连诗一道扔到一边,弄得这朵花儿也落到地上了。 它已经变得扁平了,枯萎了,但是它不应该因此就被扔到地 上呀。不过比起被火烧掉,躺在地上还要算是很不坏的。那 些诗和信就是被火烧掉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呢?嗨,就 是平时常有的那种事情。这朵花儿曾经愚弄过他——这是 一个玩笑。她在六月间爱上了另一位男朋友了。  太阳在早晨照着这朵压平了的“夏日痴”。这朵花儿看 起来好象是被绘在地板上似的。扫地的女佣人把它捡起来, 把它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她以为它是在她收拾东西的时 候落下来的。这样,这朵花儿就又回到诗——印好的诗—— 中间去了。这些诗比那些手写的要伟大得多——最低限度, 它们是花了更多的钱买来的。  许多年过去了。那本书立在书架上。最后它被取下来, 被翻开,被读着。这是一本好书:它里面全是丹麦诗人安卜 洛休斯・斯杜卜 ① 所写的诗和歌。这个诗人是值得认识的。 65 

读这书的人翻着书页。  “哎呀,这里有一朵花!”他说, “一朵‘夏日痴’!它躺 在这儿决不是没有什么用意的。可怜的安卜洛休斯・斯杜 卜!他也是一朵‘夏日痴’,一个‘痴诗人’!他出现得太早 了,所以他就碰上了冰雹和厉风。他在富恩岛上的一些大 人先生们中间只不过是象瓶里的一朵花,象信中的一朵花。 他是一个‘夏日痴’,一个‘冬日痴’,一个笑柄和傻瓜;然而 他仍然是唯一的,第一个年轻而又新鲜的丹麦诗人。是的, 小小的‘夏日痴’,你就躺在这书里作为一个书签吧!你被 放在这里面是有用意的。”  这朵“夏日痴”于是便又被放到书里去了。它感到很荣 幸和愉快,因为它知道,它是一本美丽诗集里的一个书签, 而最初歌唱和写出这些诗的人也是一个“夏日痴”,一个在 冬天里被愚弄的人。这朵花儿懂得这一点,正如我们也懂 得我们的事情一样。  这就是“夏日痴”的故事。                       ①

安卜洛休斯・斯杜卜(Ambrosius  Stub,1705—1758)是一个杰

出的抒情诗人。他的作品一直被人忽略了,到 1850 年才引起人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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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你应该认识姑妈!她这个人才可爱呢!这也就是说, 她的可爱并不是象我们平时所说的那种可爱。她和蔼可亲, 有自己的一种滑稽味儿。如果一个人想聊聊闲天、开开什 么人的玩笑,那么她就可以成为谈笑的资料。她可以成为 戏里的脚色;这是因为她只是为戏院和与戏院有关的一切 而活着的缘故。她是一个非常有身份的人。但是经纪人法 布——姑妈把他叫佛拉布——却说她是一个“戏迷”。  “戏院就是我的学校,”她说, “是我的知识的源泉。我 在这儿重新温习圣经的历史:摩西啦,约瑟和他的弟兄们 啦,都成了歌剧!我在戏院里学到世界史、地理和关于人类 的知识!我从法国戏中知道了巴黎的生活——很不正经, 但是非常有趣!我为李格堡家庭这出戏流了不知多少眼 泪:想想看,一个丈夫为了使他的妻子得到她的年轻的爱 人,居然喝酒喝得醉死了!是的,这五十年来我成了戏院的 一个老主顾;在这期间,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67 

姑妈知道每出戏,每一场情节、每一个要出场或已经出 过场的人物。她只是为那演戏的九个月而活着。夏天是没 有戏上演的——这段时间使她变得衰老。晚间的戏如果能 演到半夜以后,那就等于是把她的生命延长。她不象别人 那样说: “春天来了,鹳鸟来了!”或者: “报上说草莓已经上 市了!”相反地,关于秋天的到来,她总喜欢说, “你没有看 到戏院开始卖票了吗?戏快要上演了呀!”  在她看来,一幢房子是否有价值,完全要看它离戏院的 远近而定。当她不得不从戏院后边的一个小巷子迁到一条 比较远一点的大街上,住进一幢对面没有街坊的房子里去 的时候,她真是难过极了。  “我的窗子就应该是我的包厢!你不能老是在家里坐 着想自己的事情呀。你应该看看人。不过我现在的生活就 好象我是住在老远的乡下似的。如果我要想看看人,我就 得走进厨房,爬到洗碗池上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看到对面的 邻居。当我还住在我那个小巷子里的时候,我可以直接望 见那个卖麻商人的店里的情景,而且只须走三百步路就可 以到戏院。现在我可得走三千大步了。”  姑妈有时也生病。但是不管她怎样不舒服,她决不会 68 

不看戏的。她的医生开了一个单子,叫她晚上在脚上敷些 药。她遵照医生的话办了,但是她却喊车子到戏院去,带着 她脚上敷的药坐在那儿看戏。如果她坐在那儿死去了,那 对她说来倒是很幸福的呢。多瓦尔生就是在戏院里死去 的——她把这叫做“幸福之死”。  天国里如果没有戏院,对她说来是不可想象的。我们 当然是不会走进天国的。但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过去死 去了的名男演员和女演员,一定还是在那里继续他们的事 业的。  姑妈在她的房间里安了一条私人电线,直通到戏院。她 在每天吃咖啡的时候就接到一个“电报”。她的电线就是舞 台装置部的西凡尔生先生。凡是布景或撤销布景,幕启或 幕落,都是由此人来发号施令的。  她从他那里打听到每出戏的简单扼要的情节。她把莎 士比亚的暴风雨叫做“讨厌的作品,因为它的布景太复杂, 而且头一场一开始就有水!”她的意思是说,汹涌的波涛这 个布景在舞台上太突出了。相反地,假如同样一个室内布 景在五幕中都不变换一下,那么她就要认为这个剧本写得 很聪明和完整,是一出安静的戏,因为它不需要什么布景就 69 

能自动地演起来。  在古时候——也就是姑妈所谓的三十多年以前——她 和刚才所说的西凡尔生先生还很年轻。他那时已经是在装 置部里工作,而且正如她所说的,已经是她的一个“恩人”。 在那个时候,城里只有一个唯一无二的大戏院。在演晚场 时,许多顾客总是坐在台顶上的布景间里。每一个后台的 木匠都可以自由处理一两个位子。这些位子经常是坐满了 客人,而且都是名流:据说不是将军的太太,就是市府参议 员的夫人。从幕后看戏,而且当幕下以后,知道演员怎样站 着和怎样动作——这都是非常有趣的。  姑妈有好几次在这种位子上看悲剧和芭蕾舞,因为需 要大批演员上台的戏只有从台顶上的布景间里才看得最有 味。你在黑暗中坐着,而且这儿大多数的人都随身带有晚 餐。有一次三个苹果和一片夹着香肠的黄油面包掉到监狱 里去了,而狱中的乌果里诺 ① 却在这时快要饿死。这引起 观众哄堂大笑。后来戏院的经理不准人坐在台顶的布景间 里看戏,主要地就是为了香肠的原故。                     ①

乌果里诺(Ugolino)是意大利十三世纪的一个政治家。他晚年被

人出卖,饿死在狱中。这里所谈的是关于他坐监牢的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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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在那上面去过三十七次,”姑妈说。 “西凡尔生 先生,我永远也忘记不了这件事。”  当布景间最后一次为观众开放的时候,所罗门的审判 这出戏正在上演。姑妈记得清清楚楚。她通过她的恩人西 凡尔生先生为经纪人法布弄到了一张门票,虽然他不配得 到一张,因为他老是开戏院的玩笑,而且也常因此讽刺她。 不过她总算为他弄到了一个位子。他要“倒看”舞台上的表 演。姑妈说:这个词儿是他亲口说出来的——真能代表他 的个性。  因此他就从上面“倒看”所罗门的审判了,同时也就睡 着了。你很可能以为他事先赴过宴会,干了好多杯酒。他睡 过去了,而且也因此被锁在里面。他在戏院里的这一觉,把 这整个的黑夜都睡完了。睡醒以后,他把全部经过都讲了 出来,但是姑妈却不相信他的话。经纪人说: “所罗门的审 判演完了,所有的灯和亮都灭了,楼上和楼下的人都走光 了;但是真正的戏——所谓‘余兴’——还不过是刚刚开始 呢。”经纪人说: “这才是最好的戏呢!道具都活起来了。它 们不是在演所罗门的审判;不是的,它们是在演戏院的审判 日。”这一套话,经纪人法布居然胆敢想叫姑妈相信!这就 71 

是她为他弄到一张台顶票所得到的感谢!  经纪人所讲的话,听起来确是很滑稽,不过骨子里却是 包含着恶意和讽刺。  “那上面真是漆黑一团,”经纪人说, “不过只有在这种 情景下,伟大的妖术演出戏院的审判日才能开始。收票人 站在门口。每个看戏人要交出品行证明书,看他要不要戴着 手铐,或是要不要戴着口络走进去。在戏开演后迟到的上流 社会中人,或者故意在外面浪费时间的年轻人,都被拴在外 面。除了戴上口络以外,他们的脚还得套上毡底鞋,待到下 一幕开演时才能走进去。这样,戏院的审判日就开始了。”  “这简直是我们上帝从来没有听过的胡说!”姑妈说。  布景画家如果想上天,他就得爬着他自己所画的梯子, 但是这样的梯子是任何人也爬不上的。这可以说是犯了违 反透视规则的错误。舞台木工如果想上天,他就得把他费了 许多气力放错了地方的那些房子和树木搬回到正确的地方 来,而且必需在鸡叫以前就搬好。法布先生如果想上天,也 得留神。至于他所形容的那些悲剧和喜剧中的演员,歌唱 和舞蹈的演员,他们简直是糟糕得很。法布先生!佛拉布 先生!他真不配坐在台顶上。姑妈永远不愿意把他的话传  72 

  达给任何人听。但是佛拉布这东西,他居然说他已经把这些 话都写下来了,而且还要把它们印出来——不过这要在他 死了以后,不在他死去以前,因为他怕人家活剥掉他的皮。  姑妈只有一次在她的幸福的神庙——戏院——里感到 恐怖和苦恼起来。那是在冬天——那种一天只有两点钟的 稀薄的阳光的日子里。这时天气又冷又下雪,但是姑妈不 得不到戏院里去。除了一个小型歌剧和一个大型芭蕾舞、一 73 

段开场白和一段收场白以外,主戏是赫尔曼・冯・翁那。这 出戏一直可以演到深夜。姑妈非去不可。她的房客借给她 一双里外都有毛的滑雪靴。她连腿子都伸进靴子里去了。  她走进戏院,在包厢里坐下来。靴子是很温暖的,因此 她没有把它脱下来。忽然间,有一个喊“起火”的声音叫起 来了。烟从舞台边厢和顶楼上冒出来了。这时立刻起了一阵 可怕的骚动。大家都在向外乱跑。姑妈坐在离门最远的一 个包厢里: “布景从第二层楼的左边看最好,”她这样说过, “因为它是专为皇家包厢里的人的欣赏而设计的。”姑妈想 走出去,但是她前面的人已经在恐怖中无意地把门关上了。 姑妈坐在那里面,既不能出,也不能进——这也就是说,进 不到隔壁的一个包厢里去, 因为隔板太高了。  她大叫起来,谁也听不 见。她朝下面的一层楼望。 那儿已经空了。这层楼很低, 而且隔她不远。姑妈在恐怖 中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年轻和   74 

活泼起来。她想跳下去。她

一只腿跨过了栏杆,另一只腿还抵在座位上。她就是这样 象骑马似地坐着,穿着漂亮的衣服和花裙子,一条长腿子 悬在外面——一条穿着庞大的滑雪靴的腿子。这副样儿才 值得一看呢!她也就被人看见了,因此她的求救声也被人 听见了。她被人从火中救出来了,因为戏院到底还是没有被 烧掉。  她说这是她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晚。她很高兴她当 时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全貌,否则她简直要羞死了。  她的恩人——舞台装置部的西凡尔生先生——经常在 礼拜天来看她。不过从这个礼拜天到下个礼拜天是很长的 一段时间。因此在近来一些时日里,在每个星期三前后她 就找一个小女孩子来吃“剩饭”——这也就是说,把每天午 饭后剩下的东西给这女孩子当做晚饭吃。  这个女孩子是一个芭蕾舞班子里的一员;她的确需要 东西吃。她每天在舞台上作为一个小妖精出现。她最难演 的一个角色是当魔笛 ① 中那只狮子的后腿。不过她慢慢长 大了,可以演狮子的前腿。演这个脚色,她只能得到三毛                     ①

这是莫扎特的一个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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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而演后腿的时候,她却能得到一块钱——在这种情形 下,她得弯下腰,而且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姑妈觉得能了 解到这种内幕也是蛮有趣的事情。  她的确值得有跟戏院同样长久的寿命,但是她却活不 了那么久。她也没有在戏院里死去,她是在她自己的床上 安静地、庄严地死去的。她临终的一句话是非常有意义的。 她问: “明天有什么戏上演?”  她死后大概留下了五百块钱。这件事我们是从她所得 到的利息推断出来的——二十元。姑妈把这笔钱作为遗产 留给一位没有家的、正派的老小姐。这笔钱是专为每年买 一张二层楼上左边位子上的票而用的,而且是星期六的一 张票,因为最好的戏都是在这天上演的;同时她每星期六在 戏院的时候必须默念一下躺在坟墓里的姑妈。  这就是姑妈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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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 蛤 蟆  水井很深,因此绳子也就很长。当人们要把装满了水 的汲水桶拉到井边上的时候,滑轮几乎连转动的余地都没 有了。井水不论是怎样清沏,太阳总是没有办法照进去的。 不过凡是太阳光可以射到的地方,就有绿色的植物从石缝 之间生长出来。  这儿住着一个癞蛤蟆的家族。他们是外来的移民。事 实上他们是跟老癞蛤蟆的妈妈倒栽葱跳进来的。她现在还 活着。那些早就住在这儿和现在正在水里游着的青蛙,都 承认与他们有亲族关系,同时也把他们称为“井客”。这些 客人愿意在这儿住下来。他们把潮湿的石块叫做干地;他 们就在这上面舒服地生活下去。  青蛙妈妈曾经旅行过一次。当汲水桶被拉上来的时候, 她就在里面。不过她觉得阳光太厉害,刺痛了她的眼睛。很 幸运,她马上就跳出了水桶。她噗通一声就跳进水里去了。 她腰痛了整整三天,不能动弹。关于上面的世界,她没有多 77 

少意见可以发表,不过她知道,所有别的青蛙也全知道—— 水井并不就是整个的世界。癞蛤蟆妈妈大概可以谈出一点 道理来;不过当别人问起她的时候,她从来不回答,因此别 人也就不再问了。  “她是又笨又丑,又胖又讨厌!”小青蛙们齐声说。 “她 的一些孩子们也是同样地丑。”  “也许是这样,”癞蛤蟆妈妈说。“不过在他们之中有 一个头上镶着一颗宝石——如果不是镶在我的头上的话!”  青蛙们都听到了这句话,他们同时把眼睛睁得斗大。当 然他们是不愿听这样的话的,因此他们就对她做了一个鬼 脸,跳到井底去。不过那些小癞蛤蟆们特别伸伸后腿,表示 骄傲。他们都以为自己有那颗宝石,因此他们把头昂着,动 也不敢动一下。不过后来大家问,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感到 骄傲,宝石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是一种漂亮和昂贵的东西,”癞蛤蟆妈妈说, “我简直 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使你戴起来感到非常得意、使别人 看起来非常嫉妒的东西。但是请你们不要问吧,我是不会 回答的。”  “是的,我不会有这颗宝石,”最小的那个癞蛤蟆说。他 78 

是一个丑得不能再丑的小玩艺儿。“我为什么要有这样了 不起的东西呢?如果它引起别人烦恼,那么我也不会感到 得意的!不,我只希望将来有机会跑到井边上去看看外面 的世界。那一定是非常好玩的!”  “你最好呆在原来的地方不要动!”老癞蛤蟆说。“这 是你根生土长的地方,这儿你什么都熟悉。当心那个汲水 桶啦!它可能把你压碎。即使你安全地跑进里面去,你也 可能跌出来的。我跌过一跤,连四肢和卵子都没有受到损 伤,但不是每个癞蛤蟆都能象我这样地幸运呀。”  “啯!”小癞蛤蟆说。这跟我们人类说一声“哎呀”差不 多。  他非常想跑到井边去看看;他渴望瞧瞧上面的绿东西。 第二天早晨,当盛满了水的汲水桶正在被拉上来、在小癞蛤 蟆坐着的石头旁偶尔停一下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就抖了一 下,跳到这个满满的桶里,一直沉到水底,水被拉上来了,同 时他也被倒出来了。  “呸,真倒霉!”看到他的那个人说。 “这是我从来没有 看到过的一个最丑的东西!”  他用木拖鞋踢了它一脚。癞蛤蟆几乎要成了残废,不  79 

  过他总算是滚进一丛很高的荨麻里去了。他把周围的麻梗 子看了又看;他同时还朝上面望了一眼。太阳光射在叶子 上;叶子全都是透明的。这对于他说来,简直是象我们人走 进了一个大森林里去一样,太阳从青枝绿叶之间透进来。  “这儿比在井里漂亮得多了!叫我在这儿住一生也是 乐意的!”小癞蛤蟆说。他在这儿呆了一点钟,呆了两点 80 

钟! “我倒很想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子?我既跑了这么远 的路,我当然还可以再跑远一点!”于是他就尽快地朝外面 爬。他爬到大路上来了。当他正在横爬过去的时候,太阳 在照着,灰尘在路上飞扬。  “人们在这儿可算是真正到干地上来了,”癞蛤蟆说。 “我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幸运儿;这太使我舒服了!”  他现在来到了一条水沟旁边。这儿长着毋忘我花和绣 线菊;紧旁边还有一道山楂和接骨木形成的篱笆,上面悬着 许多白色的旋花。人们可以在这儿看到许多不同的色彩。 这儿还有一只蝴蝶在飞翔。癞蛤蟆以为它是一朵花,为了 要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才从枝子飞走——这当然是再合 理不过的事情。  “假如我能象它这样自由自在地来往,”癞蛤蟆说。 “啯!哎呀,那该是多么痛快啊!”  他在沟里呆了八天八夜,什么食物也不缺少。到了第九 天,他想: “再向前走吧!”但是他还能找到什么比这更美丽 的东西呢?他可能找到一只小癞蛤蟆和少数青蛙。昨天晚 上,风里有一种声音,好象是说附近住着一些“亲族”似的。  “活着真愉快!从井里跳出来,躺在荨麻里,在灰尘仆  81 

 

 

 

 

仆的路上爬,在湿润的沟里休息!但是再向前走!我们得 找一些青蛙和一只小癞蛤蟆。没有他们是活不下去的;光 有大自然是不够的!”  于是他又开始乱跑起来。  他来到田野里的一个长满了灯心草的小池旁边。接着 他就走进去。  “这地方对你说来是太潮湿了,是不是?”青蛙们说。 “不过我们非常欢迎你!——请问你是一个先生还是一个太 太?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欢迎你就得了!”  这天晚上,他被请去参加了一个音乐会——一个家庭 音乐会:满腔的热忱和微弱的歌声。我们都熟悉这一套。会 上没有什么点心吃,但是水可以随便喝——假如你高兴的 话,你可以把整池的水都喝光。  “现在我还得向前走!”小癞蛤蟆说。他老是在追求更 好的东西。  他看到又大又明亮的星星在眨着眼睛。他看到新月在 射出光辉。他看到太阳升起来——越升越高。  “我不过还在井里,在一个较大的井里罢了。我必须爬 得更高一点。我有一种不安和渴望的心情!”  83 

当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看到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的时 候,他想, “不知道这是不是上面放下来的一个汲水桶?我不 知道能不能跳进去,爬得更高一点?难道太阳不是一个大 汲水桶吗?它是多么大,多么亮啊!它可以把我们统统都 装进去!我一定要抓住机会!啊,我的脑袋里是多么亮啊! 我不相信宝石能够发出比这还大的光来!但是我并没有宝 石,我也不一定要为这而感到伤心。不,更高地爬进快乐和 光明中去吧!我有把握,可是我也害怕——这是一件很难 办的事情。但是我非办不可!前进吧!向大路上前进吧!”  于是他就前进了——象一个爬行动物能够前进的那个 样儿前进。他来到一条两旁住有人的大路上。这儿有花园, 也有菜园。他在一个菜园旁边休息一下。  “该是有多少不同的动物啊!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 东西!这个世界是多么大,多么幸福啊!不过你也得走过 去亲自看看,不能老呆在一块地方呀!”因此他就跳进菜园 里去。“这儿是多么绿啊!多么美丽啊!”  “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白菜叶上的毛虫说。“我的 这片叶子在这儿要算最大!它盖住了半个世界,不过没有 这半个世界我也可以活下去。”  84 

  “咕!咕!”有一个声音说。接着就有一些母鸡进来了。 她们在菜园里蹒跚地走着。  走在最前面的那只母鸡是远视眼。她一眼就瞧见了那 片皱菜叶上的毛虫。她啄了一口,弄得它滚到地上来,卷做 一团。母鸡先用一只眼睛瞧了它一下,接着又用另一只眼 睛瞧了它一下,因为她猜不透,它这样卷一下究竟要达到一 个什么目的。  “它这样做决不是出于自愿!”母鸡想。于是它抬起头 又啄了一下。癞蛤蟆吓了一大跳,不意之中爬到鸡面前去 了。  “它居然还有援军!”母鸡说。“瞧这个爬行的东西!” 85 

母鸡转身就走。 “我不在乎这一小口绿食;这只会弄得我的 喉咙发痒!”  别的鸡也同意她的看法,因此大家就走开了。  “我卷动一下就逃脱了!”毛虫说。“可见胸有成竹是 必要的。不过最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怎样再回到白菜 叶上去。那在什么地方呢?”  小癞蛤蟆走过来,同时表示同情。他很高兴,他能用它 丑陋的外貌把母鸡吓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毛虫问。“事实上是我自己逃开 她的。你的样子也的确难看!让我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吧! 我现在已经可以闻到白菜的气味了!我现在已经走到我的 菜叶上了!什么地方也没有自己的家好。我得爬上去!”  “是的,爬上去!”小癞蛤蟆说。 “爬上去!它的想法跟 我一样。不过它今天的心情不大好,这大概是因为它吓了 一跳的缘故。我们大家都要向上爬!”  因此他就尽量地抬头朝上面看。  鹳鸟正坐在农家屋顶上的窠里。他叽哩咕噜地讲些什 么东西,鹳鸟妈妈也在叽哩咕噜地讲些什么东西。  “他们住得多高啊!”癞蛤蟆想。“我希望也能爬得那 86 

么高!”  农舍里住着两个年轻的学生。一个是诗人,另一个是 博物学家。一个歌颂和欢乐地描述上帝所创造的一切以及 他自己心中的感受;他用简单、明了、丰富、和谐的诗句把这 一切都唱出来。另一个找来一些东西,而且在必要的时候, 还要把它们分析一下。他把我们上帝创造出来的东西当做 数学,一会儿减,一会儿乘。他要知道事物的里里外外,找 出其中的道理。他懂得全部的奥妙,他欢乐地、聪明地谈论 着它。他们两人都是善良、快乐的人。  “那儿坐着一个完整的癞蛤蟆标本,”博物学家说。 “我 要把它放在酒精里保存起来。”  “你已经有了两个呀!”诗人说。 “你让他安静地坐着, 享受生活吧!”  “不过他是丑得那么可爱!”博物学家说。  “是的,如果你能在他头上找得出一颗宝石来!”诗人 说,“那么我都要帮助你把它剖开。”  “宝石!”博物学家说。“你倒是一个博物学专家呢!”  “民间不是流传着一个美丽的故事,说最丑的动物癞蛤 蟆头上藏着一颗最贵重的宝石么?人不也是一样么?伊索 87 

和苏格拉底不都是有一颗宝石么?”  “他们也在谈论着宝石!”癞蛤蟆说。“我身上没有这 东西——真是幸事!不然的话,我可要触霉头了。”  农舍的屋顶上又有叽哩咕噜的声音。这原来是鹳鸟爸 爸在对他家里的人训话。他们都侧着脑袋望着菜园里的这 两个年轻人。  “人是一种最自命不凡的动物!”鹳鸟说。“你们听他 们讲话的这副神气!他们连一个象样的‘嘎嘎’声都发不出 来,而他们却以为他们讲话的本领和他们的语言非常了不 起。他们的语言倒是世界上少有的:我们每次走完一天路 后,语言就变了。这个人听不懂那个人的话。但我们的语 言在全世界都通行——在丹麦跟在埃及一样容易懂。而且 人还不会飞呢!他们发明一种东西来帮助他们旅行——他 们把这叫做‘铁路’。不过他们常常在铁路上跌断他们的脖 子。我一想起这事情就不禁连嘴都要哆嗦起来。世界没有 人也可以存在下去。我们没有他们也可以活下去!我们只 要有青蛙和蚯蚓就得了!”  “这是一篇了不起的演说!”小癞蛤蟆想。“他是一个 多么伟大的人,他坐得多么高——我从来没有看见有人坐 88 

得这样高过!他游得才好呢!”当鹳鸟展开翅膀,在空中飞 过去的时候,癞蛤蟆就大鸣了一声。  鹳鸟妈妈在窠里谈话。她谈着关于埃及,尼罗河的水 和外国的美妙的泥巴。小癞蛤蟆觉得这是非常新奇和有趣 的故事。  “我也得到埃及去,”他说, “只要鹳鸟或者他的一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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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愿意带我去的话。将来这小家伙结婚的时候,我将送给 他一点什么东西。是的,我一定会到埃及去的,因为我是一 个非常幸运的人!我心中的这种渴望和希求,比头上有一 颗宝石要好得多。”  他正是有这颗宝石:永恒的渴望和希求;向上——不断 地向上。这颗宝石在他的身体里发出光来——发出快乐和 辉煌的光。  正在这时候,鹳鸟飞来了。它看到草里的这只癞蛤蟆。 它扑下来,使劲地啄住这只癞蛤蟆。嘴衔得很紧,风在萧萧 地吹。这是一种很不愉快的感受,但癞蛤蟆却在向上飞,而 且他知道是在向埃及飞。因此他的眼睛在放着光,好象他 里面有火星迸出来似的:  “啯!哎呀!”  他的躯体死了;癞蛤蟆被掐死了。但 是他的眼睛里迸出的火花变成了什么 呢?  太阳光把他吸收去了。太阳带走了 癞蛤蟆头上的那颗宝石。但带到什么地   90 

方去了呢? 

你不必去问那位博物学家。你最好去问那位诗人。他 可以把这故事当做一个童话告诉你。这童话里面还有那条 毛虫,也有鹳鸟这一家人。想想看吧,鹳鸟变了形,成了一 只美丽的蝴蝶!鹳鸟家庭飞过高山和大海,到辽远的非洲 去。但是它们仍然能够找到最短的捷径,又飞回到丹麦 来——飞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屋顶上来。是的,这几乎是 太象一个童话了,但这是真的!你不妨问问博物学家吧。他 不得不承认这事实的。但是你自己也知道,因为你曾经看 到过全部的经过。  不过怎样才可以看到癞蛤蟆头上的宝石呢?  你到太阳里去找吧。你可以瞧瞧它,假如你能够的话!  太阳光是很强的。我们的眼睛还没有能力正视上帝所 创造的一切光辉,但是有一天我们会有这种能力的。那时 这个童话将会非常美丽,因为我们自己也将会成为这个童 话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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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 爸 爸 的 画 册  干爸爸会讲故事,讲的又多又长。他还能剪纸和绘图。 在圣诞节快要到来的时候,他就拿出一本用干净白纸订的 剪贴簿,把他从书上和报上所剪下来的图画都贴上去。如 果他没有足够的图画来说明他所要讲的故事,他就自己画 出几张来。我小时候曾经得到过好几本这样的画册,不过 最美丽的一本是关于“哥本哈根用瓦斯代替老油灯的那个 值得纪念的一年”——这就是写在第一页上的标题。  “这本画册必须好好地保存着,”爸爸和妈妈说。“你 92 

只有在很重要的场合才能把它拿出来。”  但是干爸爸在封面上却是这样写着:    即使把这本书撕破也没有什么重要,  许多别的小朋友干的事情比这还糟。    最好玩的是干爸爸亲自把这本书拿出来,念出里面的 诗句和其他的说明,并且还讲出一套大道理。这时故事就 要变成真事了。  第一页上是从飞行邮报上剪下的一张画。你可以从这 张画上看到哥本哈根、圆塔和圣母院教堂。在这张画的左 边贴着一张关于旧灯的画,上面写着“鲸油”;在右边贴着一 张关于灯台的画,上面写着“瓦斯”。  “你看,这就是标题页,”干爸爸说。 “这就是你要听的 故事的开头。它也可以说是一出戏,如果你会演它的话: ‘鲸油和瓦斯——或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这是一个非 常好的标题!在这页的下面还有一张小图画。这张画可不容 易懂,因此我得解释给你听。这是一匹地狱马 ① ,它应该是 在书后面出现的,但是它却跑到书前面来了,为的是要说:  93 

  开头、中间和结尾都不好。也许只有它来办这件事情才算 是最理想的——如果它能办得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 匹地狱马白天是拴在报纸上的,而且正如大家所说的,在专 栏中兜圈子。不过在晚上它就溜出来,呆在诗人的门外,发 出嘶鸣声,使住在里面的人立刻就死去——但是假如这人 身体里有真正的生命,他是不会死去的。地狱马差不多永 远是一个可怜的动物;他不了解自己,老是弄不到饭吃。它 只有到处嘶鸣才能找得到一点空气和植物来维持生命。我                      ①

地狱马(Helhest)是北欧神话中掌握死亡的女神。她的外貌象一

匹没有头的马,只有一只后腿。据说人一看见她就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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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它不会喜欢干爸爸的画 册的,虽然如此,它究竟还值 得它所占用的这一页纸。  这就是这本书的第一 页,也就是标题页!”    这正是油灯亮着的最后 一晚。街上已经有了瓦斯灯。 这种灯非常明亮,把许多老油灯弄得一点儿光彩也没有。  “我那天晚上就在街上,”干爸爸说。“大家在街上走 来走去,看这新旧两种灯。人很多,而腿和脑袋更要多一 倍。守夜人哭丧着脸站在一旁。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会 在什么时候象油灯一样被取消掉。他们把过去的事情回想 得很远,因此他们就不敢想将来的事情了。他们想起许多 安静的黄昏和黑暗的夜。我正靠着一个路灯杆站着,”干 爸爸说, “油和灯芯正在发出嗞嗞的声音。我听到灯所讲的 话,你现在也可以听听。”  “我们能做到的事,我们全都做了,”灯说。“我们对我 们的时代已经作了足够的工作。我们照着快乐的事情,也 95 

照着悲哀的事情。我们亲眼看见过许多重大的事情。我们 也可以说我们曾经是哥本哈根的夜眼睛。现在让新的亮光 来接我们的班,来执行我们的职务吧。不过他们能够照多 少年,能够照出一些什么事情来,这倒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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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我们这些老灯来,他们当然是要亮得多。但是这并不是 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特别是因为他们被装成了瓦斯灯,有那 么多的联系,彼此都相通!他们四面八方都有管子,在城里 城外都可以得到支持!但是我们每盏油灯只是凭着自己的 力量发出光来的,并没有什么裙带关系。我们和我们的祖 先在许许多多年以前,不知把哥本哈根照亮了多么久。不 过今天是我们发亮的最后一晚,而且跟你们——闪耀的朋 友——在街上一道,处于一个所谓次等的地位。但是我们 并不生气或嫉妒。不,完全不是这样,我们很高兴,很愉快。 我们是一些年老的哨兵,现在有了穿着比我们更漂亮的制 服的兵士来接班。现在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家族——一直到 我们十八代的老祖母灯——所看到和经历过的事情统统都 告诉你们:整个哥本哈根的历史。有一天你们也要交班的, 那时我希望你们和你们的后代也有我们这样的经验,同时 也能讲出象我们这样惊人的 事情来。你们会交班的,你 们最好作些准备吧!人类一 定会发现比瓦斯还要强烈的 光来的。我听到一个学生说 97 

过,人类有一天可能把海水拿来点灯呢。”  当油灯正说着这话的时候,灯芯就发出嗞嗞的声音来, 好象它里面真的有水一样。  干爸爸仔细地听。他想了想,觉得老街灯要在这个从 油灯换成瓦斯灯的新旧交替之夜里,把整个哥本哈根的历 史叙述都展览出来,非常有道理。 “有道理的事情不能让它 滑过去,”干爸爸说。 “我马上就把它记住,回到家里来,为 你编好这本画册。它里面的故事比这些灯所讲的还要老。  “这就是画册;这就是‘哥本哈根的生活和时代’的故 事。它是从黑暗开始——漆黑的一页:它就是黑暗时代。”    “现在我们翻一页吧!”干爸爸说。  “你看到这张图画没有?只有波涛汹涌的大海和狂暴的 东北风在号叫。它推动着大块的浮冰。除了从挪威的石山 上滚下来的大石块以外,冰上没有什么人在航行。北风把 冰块向前吹,因为他故意要让德国的山岳看到,北国该有多 么庞大的石块。整队的浮冰已经流到瑟兰海岸外的松德海 峡。哥本哈根就在这个岛上,但是那时哥本哈根并不存在。 那时只有一大块浸在水底下的沙洲。这一大堆浮冰和一些 98 

庞大的石块在沙洲上搁浅了。这整堆的浮冰再也移动不 了。北风没有办法使它再浮起来,因此他气愤得不可开交。 他诅咒着这沙洲,把它称为‘贼地’。他发誓说,假如它有一 天从海底露出来,它上面一定会住着贼子和强盗,一定会竖 立起绞架和轮子。  “但是当他正在这样诅咒和发誓的时候,太阳就出来 了。太阳光中有许多光明和温柔的精灵——光的孩子—— 在飞翔。他们在这寒冷的浮冰上跳舞,使得这些浮冰融化。 那些庞大的石块就沉到多沙的海底去了。  “‘这混蛋的太阳!’东北风说。 ‘他们是有交情呢,还是 有亲族关系?我要记住这事情,将来报仇!我要诅咒!’  “‘我们却要祝福!’光的孩子们唱着。 ‘沙洲要升起来, 我们要保护它!真、善、美将要住在它上面!’  “‘完全是胡说八道!’东北风说。  “你要知道,对于这件事情,灯没有什么话可说,”干爸 爸说。“不过我全知道。这对于哥本哈根的生活和时代是 非常重要的。”    “现在我们再翻一页吧!”干爸爸说。 “许多年过去了。 99 

 

   

 

 

沙洲冒出水面了。一只 水鸟立在一块冒出水面 的石头上。你可以在图 画里看得见它。又有许 多年过去了。海把许多 死鱼淌到沙洲上来。坚 韧的芦苇长出来了,萎谢了,腐烂了,使土地也变得肥沃起 来了。接着许多不同种类的草和植物也长出来了。沙洲成 了一个绿岛。卫金人就在这儿登陆,因为这儿有平地可以 作战,同时瑟兰海岸外的这个岛也是一个良好的船只停泊 处。  “我相信,最初的一盏油灯被点起来,完全是因为人们 要在它上面烤鱼的缘故。那时的鱼才多呢。鲱鱼成群地从 松德海峡游过来;要想把船在它们上面推过去真是非常困 难。它们象闪电似地在水里闪耀着;它们象北极光似地在 海底燃烧。松德海峡里藏着大量的鱼,因此人们就在瑟兰 沿岸建筑起房子来:房子的墙是檞树做的,房子的顶是树皮 盖的。人们所需要的树简直用不完。船只开进海港里来; 油灯悬在摇摆的绳子上。东北风在吹,在唱着歌: ‘呼—— 101 

呼——呼!’假如岛上 点起一盏灯的话,那 么这 就是盗贼的 灯: 走私贩子和盗贼就在 这个‘贼岛’上进行他 们的活动。  “‘我相信,我所希望的那些坏事将会在这个岛上发 生,’东北风说。 ‘树马上就要长出来;我可以从它上面摇下 果实。’”  “树就在这儿,”干爸爸说。“你没有看到这‘贼岛’上 的绞架么?被铁链子套着的强盗 和杀人犯就吊在那上面,跟往时 一模一样。风把这些长串的骸骨 吹得咯咯地响,但是月亮却沉静 地照着它们,正如它现在照着人 跳集体舞一样。太阳也在愉快地 照着,把那些悬着的骸骨打散。光 的孩子在太阳光中唱着歌: ‘我们 知道!我们知道!在不久的将来, 102 

这儿将是一块美丽的地方,一块又好又漂亮的地方!’  “‘这简直象小鸡讲的话!’东北风说。  “我们再翻一页吧!”干爸爸说。    “罗斯吉尔得 ① 这个小镇的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了。亚卜 萨龙主教 ② 就住在这儿。他既能读圣经,也能使剑。他既 有威力,也有决心。这个小镇在不断地发展,现在变成了一 个商业中心。亚卜萨龙保护这个港口的一些忙碌的渔人, 免得他们受到侵略。他在这个污秽的土地上洒了圣水: ‘贼 地’算是得到了一次光荣的洗礼。石匠和木匠开始工作。在 主教的指挥下,一幢建筑物出现了。当那些红墙在筑起来 的时候,太阳光就吻着它们。  “这就是‘亚克塞尔之家’。    有塔的宫殿,  非常庄严;                     ①

这是位于丹麦瑟兰岛东北部的一个小城市。 



亚克塞尔・亚卜萨龙(Axel  Absalon,1128—1201)是丹麦的一个

将军、政治家和大主教。他曾经多次打退外国人的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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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台阶,  有阳台;  呼!  嘘!  东北风,  吹得脸肿,  吹呀!  扫呀!  宫堡仍然屹立不动!    “宫堡外面就是‘海坟’① ——商人的港口。    人鱼姑娘的闺房,  在海上绿林的中央。②     “外国人到这儿来买鱼,同时搭起棚子,建筑房屋。这                     ① “海坟”是丹麦文 Havn 一字的译音,指哥本哈根,因为这个城的名 字在丹麦文里是 Köbenhavn(买卖的港口) 。  ②

这几句诗是从丹麦诗人 N.F.S.Grundtvig (1783—1872)的

作品中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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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房屋的窗上都镶着膀胱皮,因为玻璃太贵。不久以后,具 有山形墙和起锚机的栈房也建立起来了。你瞧吧,这些店 里坐着许多老单身汉。他们不敢结婚;他们做生姜和胡椒 的买卖——他们这些‘胡椒绅士’① !  “东北风在大街小巷里吹,扬起许多灰尘,有时把草扎 的屋顶也掀开了。母牛和猪在街上的沟里走来走去。  “‘我要吓唬他们,降服他们,’东北风说。 ‘我要在那些 房子上吹,在“亚克塞尔之家”上吹。我决不会弄错的!人 们把它叫做贼岛上的“死刑堡”。’”  于是干爸爸指着一张图画——这是他亲手画的:墙上 插着一行一行的桩子,每根桩子上挂着一个俘掳来的海盗 的、露出牙齿的脑袋。  “这都是真事,”干爸爸说。 “这是值得知道的;能够理 解它也有益处。  “亚卜萨龙主教正在浴室里,他隔着薄墙听到外边有海 盗到来。他马上从澡盆里跳出来,跑到他的船上,吹起号 角,立刻他的水手就都来了。箭射进这些海盗的背上。他                     ①

请参看安徒生童话全集第八册老单身汉的睡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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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拼命摇着桨,想逃出性命。箭穿进他们的手里,他们连拔 出的工夫都没有。亚卜萨龙主教把每一个海盗都活捉过 来,砍掉他们每个人的脑袋,然后把这些脑袋挂在宫堡的外 墙上。东北风鼓起腮来吹,满嘴含着坏天气——正如水手 说的一样。  “‘我要在这儿摊开我的四肢,’风儿说。‘我要躺在这 儿瞧瞧这全部的把戏。’  “他躺了好几点钟,他吹了好几天。许多年过去了。”  106 

  “守塔人在塔门口出现了;他看看东方,看看西方,看看 南方和北方。你可以在图画里看到他的这副样儿,”干爸 爸说,同时用手指着: “你看他 就在那儿。不过他看到了一些 什么东西,我不一会儿再告诉 你。  “‘死刑堡’的墙外是一片 汪洋大海——它一直伸展到却 格湾。这条通到瑟兰的海峡是 很宽的。塞里斯勒夫草场上和 索尔堡草场 ① 上有许多村庄。 在它们前面,一个由许多具有山形墙的木房子所组成的新 城市渐渐发展起来了。有好几条街全是住着鞋匠、裁缝、杂 货商人和啤酒商人;此外还有一个市场,一个同业公会的会 所;在曾经是一个小岛的海边上现在还有一座美丽的教堂: 圣・尼古拉教堂。这教堂有一个非常高的尖塔——它的                     ①

塞 里 斯 勒 夫 ( Serritslev) 和 索 尔 堡 ( Solbjerg) 草 场 是 两 个 大 村

子,后来与哥本哈根连接在一起,成为现在的佛列得里克斯堡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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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影在清亮的水里映得多么清楚啊!离这几不远是圣母 院。人们在这里念着和唱着弥撒,焚着芬芳的香,点着蜡 烛。商人的城 ① 现在成了一个主教城。罗斯吉尔得的主教 就在这儿统治着。  “爱兰生主教坐在‘亚克塞尔之家’里。厨房里正在烤 着肉,仆人端上了啤酒和红葡萄酒,提琴和黄铜鼓奏出了音 乐。蜡烛和灯在燃着;宫堡在大放光明,好象它是整个王国 里的一盏明灯。东北风吹着塔和墙,但是塔和墙却仍然屹立 不动。东北风吹着城西边的堡垒——只不过是一道木栏 栅,但是这堡垒也是屹立不动。丹麦的国王克利斯朵夫第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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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哥本哈根的原名。 

一世就站在堡垒外面。叛乱者在雪尔却尔攻打他;他现在 要到这个主教的城市来避乱。  “风儿在呼啸,在象主教一样地说: ‘请你站在外面!请 你站在外面!门是不会为你而开的!’  “那是一个困苦的时代,那是一些艰难的日子。每个人 

  喜欢要怎样就怎样。霍尔斯坦的旗帜在宫殿的塔上飘扬。 处处是贫困和悲哀。这是痛苦的黑夜。全国都有战争,还 有黑死病在流行着。这是漆黑的夜——但是好日子快要来 临。  “主教的城现在成了国王的城。它里面罗列着有山形 109 

墙的屋子和窄狭的街道;它里面有守夜人和一座市政厅;它 的西区设有一个固定的绞架——只有市民才够资格在它上 面受绞刑。一个人必须是这城市的居民才能被吊在它上 面,高高地眺望却格和却格的母鸡 ① 。  “‘这是一座美丽的绞架,’东北风说;‘美要不断地发 扬!’它吹着,它呼啸着。  “它从德国吹来了灾害和苦恼。  “汉撒的商人到来了,”干爸爸说。“他们是从栈房里 和柜台后面来的;他们是洛斯托克,留贝克和卜列门的富有 商人。他们所希望得到的不只是瓦尔得马尔塔上的那只金 鹅。他们在丹麦国王的城里所拥有的权力比丹麦国王要大 得多。他们乘着武装的船只闯进来;谁也没有准备。此外, 国王爱立克也没有心情来和他的德国族人作战 ② 。他们的 人数是那么多,而且是那么厉害。国王爱立克带着他的朝 臣们急忙从西城逃走,逃到一个小镇苏洛去——到安静的 湖边和绿树林中去,到恋歌和美酒的杯中去。                     ①

却格是一个小镇,以产母鸡著名。请参看安徒生童话全集第五册

中的小杜克。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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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汉撒人于 1428 年围攻哥本哈根。 

“但是有一个人留在哥本哈根——一个具有高贵的心 和高贵的灵魂的人。你看到这张图画没有?这是一个年轻 的妇人——那么精致,那么娇嫩,她的眼睛象海一样深沉, 她的头发象亚麻一样金黄。她就是丹麦的皇后、英国的公 主菲力巴。她留在这个混乱的城里。那些大街小巷里全是 些陡峭的台阶,棚子和木架泥糊的店铺。市民都涌进来,不 知怎样办才好。  “她有男子的勇气和一颗男子的心。她把市民和农人 召集拢来,她启发他们,她鼓舞他们。他们装备好船,驻守 那些防舍。他们放着马枪;处处是烟火和欢乐的心情。我 们的上帝决不会放弃丹麦的。太阳照着每个人的心;所有 的眼睛都射出胜利的光。祝福菲力巴吧!她在茅屋里,在 房子里,在国王的宫殿 里,看守伤病人员;她得 到了祝福。我剪了一个 花圈,放在这张画上,” 干爸爸说。“祝福菲力 巴皇后吧!”    111 

“现在我们向前再跳过几年吧!”干爸爸说。 “哥本哈根 也一起向前跳。国王克利斯仙第一世是在罗马。他得到了 教皇的祝福。在他长途的旅行中,他处处受到尊敬。他在 家里砌了一幢红砖的房子。通过拉丁文传授的学术将要在 这儿发扬光大。农夫和手艺人的穷孩子都到这里来。他们 可以求乞,可以穿上黑长袍,可以在市民的门口唱歌。  “在这个一切以拉丁文教学的学校旁边,另外还有一幢 小房子。在这里面,大家讲着丹麦文和遵守丹麦的习惯。早 餐是啤酒熬的粥;午饭是在上午十点钟。太阳通过小块的 窗玻璃射到碗柜和书架上。书架里放着手抄的宝藏:密加 尔先生的念珠和神曲,亨利・哈卜斯伦的药物集,和苏洛的 尼尔斯兄弟所著的韵文丹麦史记。‘每个丹麦人应该熟悉 这些书,’这房子的主人说,而他就是使大家熟悉这些书的 人。他是丹麦第一个印书的人——荷兰籍的高特夫列・万・ 格曼。他从事于这个对大家有利的魔术:印书的技术。  “书籍来到国王的宫殿里,来到 市民的住屋里。谚语和诗歌从此获 得了永恒的生命。人们在痛苦和快 乐中不敢说的话,民歌的鸟儿就把 112 

它唱出来——虽然用的是寓言形式,但是清楚易懂。这歌 鸟自由地在广阔的空中飞翔——飞过平民的客室,也飞过 武士的宫殿。它象苍鹰似地坐在一个贵妇人的手上,喃喃 地歌唱。它象一只小耗子似地钻进地牢,对那些被奴役的 农奴吱吱地讲话 ① 。  “‘这完全是一堆废话!’锐利的东北风说。  “‘这正是春天!’太阳光说。 ‘你看,绿芽都在偷偷地露 面了!’”    “我们把画册翻下去吧!”干爸爸说。  “哥本哈根是多么光华灿烂啊!这儿有马上比武和杂 技在表演着;这儿有壮丽的游行行列。请看那些穿着华丽 胄甲的武士;请看那些穿绸戴金的贵妇人。国王汉斯把他 的女儿伊丽莎白嫁给布兰登堡的选帝侯 ② 。她是多么年轻, 多么快乐啊!她走着的地方都铺有天鹅绒。她想着她的将 来:幸福的家庭生活。在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的皇族哥哥——                     ①

请参看安徒生童话全集第十二册中的民歌的鸟儿。  



即有权选举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权利的诸侯。布兰登堡是德国的

一个皇族。 

113 

有一双忧郁眼睛和沸腾的热血的克利斯仙王子。他是市民 所爱戴的人,因为他知道他们所受到的压迫。他心中在关 怀着穷人的未来。  “只有上帝决定我们的幸福!”    “我们现在再把我们的画册翻下去吧!”干爸爸说。 “风 吹得非常锐利。它在歌唱着那锐利的剑、那艰难的时代和 那些不安的日子。  “那是四月里一个严寒的日子。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 齐聚在宫殿面前摊税征收所的门口呢?国王的船在那儿停 着,扯起了帆,挂着国旗。许多人挤在窗子后面和屋顶上观 看。大家都充满了悲哀和痛苦、焦急和渴望的心情。大家 都望着宫殿。不久以前,人们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举行 着火炬跳舞会,但是现在那里面却是寂然无声。大家望着 那些阳台。国王克利斯仙常常在那上面眺望‘御桥’,同时 沿着那窄狭的‘御桥街’眺望他从贝尔根带来的那个荷兰女 子‘小鸽子’。百叶窗是关着的。众人望着宫殿:它的门是 开着的,它的吊桥已经放下来了。国王克利斯仙带着他的 忠实妻子伊丽莎白来了。她将不会离开她的高贵的主人, 114 

特别是因为他现在正遭遇着极大的困难 ① 。  “他的血液里焚着火,他的思想里焚着火。他要粉碎与 旧时代的联系,他要粉碎农民的羁绊,他要对市民和善,他 要剪断那些‘贪婪的鹰’的翅膀,但是这些鹰太多了。他离 

  开了他的王国,希望能够在外国争取更多的朋友和族人。他 的妻子和忠实的部下追随着他。在这别离的时刻,每个人 的眼睛都润湿了。  “声音和时代之歌混杂在一起;有的反对他,有的赞成 他。这是一个三部的合唱。请听那些贵族们所讲的话吧。                     ①

国王克利斯仙第二世于 1523 年 4 月 13 日被丹麦的诸侯所罢免。

这里所指的是他离开宫殿准备到荷兰去的情景。他从荷兰带来的一位心爱的 女子“小鸽子” (Duelil)就住在这里所说的那条窄狭的“御桥街”上。 

115 

这些话被写下来和印出来了:  “‘万恶的克利斯仙,愿你倒霉吧!流在斯德哥尔摩广 场上的血在高声地诅咒着你!① ’  “僧侣们也在同样地咒骂着他: ‘让上帝和我们遗弃你 吧!你把路德的一套教义搬到这儿来;你使它占用教堂和 讲台;你让魔鬼现身说法。万恶的克利斯仙,愿你倒霉吧!’  “但是农民和平民哭得非常难过: ‘克利斯仙,人民爱戴 你!不准人们把农民当做牲畜一样买卖,不准人们把农民 随便拿去交换一只猎犬!你所定的法律就是你的见证!’  “不过穷人所说的话只是象风里的糟糠。  “船现在在宫殿旁边开过去了。平民都跑到围墙边来, 希望能再看一眼这只御艇。”    “时代是漫长的,时代是艰苦的;不要相信朋友,也不要 相信族人。  “住在吉尔宫殿里的佛列得里克倒很想做丹麦国王呢。  “国王佛列得里克现在来到了哥本哈根。你看到这幅                     ①

克利斯仙第二世在 1520 年征服了瑞典。这一年他在斯德哥尔摩大

肆屠杀瑞典的贵族。1521 年他被赶出了瑞典。 

116 

图画‘忠诚的哥本哈根’没有?它的周围是一片漆黑的乌 云,呈现出一系列的画面。瞧瞧每一幅画吧!这是一种能 发出回响的图画:它现在还在歌声和故事中发出回音—— 经历过一连串岁月的、艰难和困苦的时代。  “那只游踪不定的鸟儿,国王克利斯仙的遭遇怎样呢? 许多别的鸟儿曾经歌唱过它;它们已经飞得很远,飞过了国 家和大海。鹳鸟在春天来得很早;它是飞过德国从南方来 的。它看到过下面所讲的事情:  “‘我看到亡命的国王克利斯仙在长满了石南的沼地上 乘着车子走过。他遇见一只独马拉着的破车。车里坐着一 个女人——国王克利斯仙的妹妹,布兰登堡选帝侯的夫人。 她因为忠实于路德的教义而被她的丈夫驱逐出去了。这两 个流亡的兄妹在这阴暗的沼地上碰面了。时代是艰难的; 时代是漫长的。不要相信朋友或族人吧。’  ‘国王克利 “燕子从松德堡宫殿 ① 那儿飞来,唱着悲歌: 斯仙被人出卖了。他坐在一座象井一样深的塔里。他的沉 重的步子在石铺的地上留下足印,他的手指在坚硬的大理                     ①

克利斯仙第二世在 1532 年企图恢复他的王位而被捕,并且被囚禁

在松德堡宫里。 

117 

石上刻下痕迹。’    啊,什么忧愁能比得上  刻在石缝里的这些话语?①     “鱼鹰从波涛汹涌的大海飞来——那广阔无边的大海。 一条船在这海上驶 来,带着富恩岛上的 苏伦・诺尔布 ② 。他 是幸运的,但是幸运 象风和天气一样,在 不停地变幻。   

“在尤兰和 富恩

岛上,大渡鸟和乌鸦在尖叫: ‘我们现在出来寻找食物!真 是好极了,好极了!这儿有死马的尸体,也有死人的尸体。’ 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这是侯爵 ③ 在作战的时代。农人拿                     ①

引自丹麦诗人 Fr.Paludan‐Müller(1807—1876)的一首诗。 



他是丹麦的一个海军大将,克利斯仙第二世的支持者,曾协助他逃

亡。  ③

118 

指 Oldeaburg 侯爵,他于 1448—1481 统治着丹麦。 

起他们的棒子,市民拿起他们的刀子,大声地喊着: ‘我们要 打死所有的豺狼,一只幼狼也不要让它留下。’烟云笼罩着 正在焚毁的城市。  “国王克利斯仙是松德堡宫殿里的一个囚徒。他没有 办法逃跑,也没有办法看到哥本哈根和它的灾难。克利斯 

  仙第三世站在北边的公共草场上 ① ,象从前他的父亲一样。 失望的空气笼罩着这整个的城市;这儿充满了饥荒和瘟疫。  “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褴褛的女人在靠着教堂的墙坐 着。她是一具尸体。两个活着的孩子躺在她的怀里,从她                     ①

在哥本哈根的北边。 

119 

没有生命的乳房里吸出血液。  “勇气没有了,抵抗力消逝了。你——忠诚的哥本哈 根!”    “礼号吹奏起来了。请听鼓声和喇叭声吧!贵族老爷 们,穿着华丽的丝绸和天鹅绒的衣服,戴着飘动着的羽毛, 骑着饰着金银的骏马到来了。他们是在向旧市场走去。他 们是不是依照惯例要在马上比枪或在马上比武呢?市民和 农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集中到这儿来。他们有什么要看 呢?是不是他们要把教皇的偶象收集到一起,烧起一堆篝 火呢?是不是刽子手站在那儿,正如他站在斯拉霍克 ① 的 火葬堆旁边一样呢?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的国王是一个 路德教徒。这件事现在要让大家知道、证实和承认。  “高贵的太太和出自名门的小姐——她们穿着高领的 衣服,帽子上饰着珍珠——坐在敞开的窗子后面,观看着这 整个的场面。大臣们穿着古雅的服装,坐在华盖下地毯上 的皇位旁边。国王是沉默的。现在他的命令——朝廷的命                     ①

斯拉霍克(Slaghaek)是一个牧师的儿子,曾当过克利斯仙第二世

的秘书,1522 年 1 月 24 日他在哥本哈根的广场上被当众焚死。 

120 

令——用丹麦的语言向公众宣布了:市民和农民,因为他们 对贵族表示过反抗,现在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市民成了贱 民;农民成了奴隶。全国的主教也受到了责罚。他们的权 力已经没有了。教会和修道院的一切财产,现在都移交给 国王和贵族了。  “一面是骄奢和豪华,一面是憎恨和贫困。    贫穷的鸟儿蹒跚地走着,  不稳地走着……  富贵的鸟儿歌唱地走着,  喧闹地走着! 

  121 

  “变乱的时代带来沉重的乌云,但也带来阳光。它在学 术的大厅里、在学生的家里照着。许多名字从那个时代一 直照到我们的这个时代。其中有一位叫做汉斯・道生;他 是富恩岛上一个穷苦铁匠的儿子:    这个孩子来自贝根德小镇,  他的名字在整个的丹麦驰名。  他,丹麦的马丁路德,挥着福音的剑,  胜利地使人民接受上帝的真言。①     “贝特鲁斯・巴拉弟乌斯这个名字也发出光辉。这是 一个拉丁名字;在丹麦文里,它是贝特尔・卜拉德。他是罗 斯吉尔得的主教,也是尤兰一个穷苦铁匠的儿子。在贵族 中,汉斯・佛里斯这个名字也放出光辉。他是王国的枢密 顾问。他请学生到他家里来吃饭,同时照顾他们。他也同                     ①

这 是 引 自 丹 麦 诗 人 Bernhard  Severin  Ingemann ( 1789 —

1862)的一首诗。汉斯・道生(Hans  Tausen,1495—1561)是丹麦一个有名 的宗教改革家。 

122 

样地照顾小学生。在所有的名字之中,特别有一个名字受 到众人的喝采和传颂:    只要亚克塞港 ① 有一个学生  能写出一个字母,  那么国王克利斯仙的姓名  就处处被人传颂。②     “在一个变乱的时代里,阳光也会从沉重的乌云里射出 来。”    “现在我们再翻一页吧。  “在‘巨带’里 ③ ,在撒姆叔海岸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啸, 在歌唱呢?一个披着一头蔚蓝色头发的女人鱼从海面上升 起来。她对农民作出未来的预言:有一个王子将要出生;他 将要成为一个有权力的伟大国王 ④ 。                     ①

即哥本哈根的旧称。 



引自丹麦的诗人 Paul  M.Müller 的一首诗。 



指瑟兰和富恩岛之间的一条海峡。 



指国王克利斯仙第四世。在他统治时期,丹麦的文化得到了发展。 

123 

  “他出生在田野里的一棵花儿盛开的山楂树下。他的 名字现在在传说和歌声中,在邻近骑士的大厅和堡塞中开 了花。有尖塔的交易所里建立起来了。罗森堡宫殿高高地 耸立着,俯视着远在城墙以外的东西。学生现在有他们自 己的宿舍。在这宿舍附近,升向天空的、作为乌兰妮亚 ① 纪 念碑的‘圆塔’② ,遥对着曾经是乌兰妮亚宫所在地的汶岛。 它的金圆顶在月光中发出闪光;人鱼姑娘歌唱着住在它里 面的主人——国王和圣哲常来拜访的、有贵族血统的智者 杜却・布拉赫。他把丹麦的声誉提得那么高,使丹麦跟天                     ①

希腊神话中九女神之一;她的任务是掌握天文。 



这是哥本哈根的一个天文台,由丹麦的名天文学家杜却・布拉赫

在 1576—1580 建造的。 

124 

上的星星一道,全世界有文化的国家都知道。但是丹麦却 把他赶走了。  “他在痛苦中用这样的歌安慰自己:    天空不是处处都有?  我还能有什么要求?    “他的歌在民歌中获得了生命,象人鱼姑娘所唱的关于 克利斯仙第四世的歌一样。”    “这一页你要好好地看!”干爸爸说。“它的画后面有 画,正如英雄叙事诗中的后面有诗一样。这是一支歌;它的 开头非常愉快,它的结尾却很悲哀。  “一个国王的女儿在国王的宫殿里跳舞。她是多么漂 亮啊!她坐在国王克利斯仙第四世的膝上;她是他心爱的 女儿爱勒奥诺娜。她是在道德的教养中长大起来的。她的 未婚夫是一个最优秀的强大贵族哥尔非・乌惠德。她还不 过是一个孩子;她还常常受到严厉的女教师的鞭斥。她向 她亲爱的人哭诉,而她有理由这样做。她是多么聪明,多么 125 

有文化和有学问啊!她会希 腊文和拉丁文;她能伴着琵 琶唱意大利歌;她还能谈论 关于教皇和路德的事情。  “国王克利斯仙躺在罗 斯吉尔得主教堂的墓窖里, 爱勒奥诺娜的兄弟成了国 王。哥本哈根的皇宫里是一 片富丽豪华的景象。这儿充满了美和智慧:最突出的代表 人物是皇后——路尼堡的苏菲亚・阿玛利亚。谁能象她那 样善于骑马呢?谁能象她那样精于跳舞呢?作为丹麦的皇 后,谁能象她那样谈笑风生呢?  “‘爱勒奥诺娜・克利斯汀妮・乌惠德!’这是法国大使 亲自讲的话,‘就美和聪明说来,她超过了一切的人。’  “在光滑的宫殿舞池里,嫉妒的牛蒡长出来了。它在那 儿生了根,蔓延起来,成了那儿一种引起人藐视的笑柄: ‘这 个私生子!她的马车应该在御桥上停下来。皇后可以坐车 子走过的地方,普通妇女也可以走过!’  “闲话、诽谤和谎言象雪片似地飞来。  126 

“于是乌惠德在静寂的夜里挽着妻子的手,他有城门的 钥匙,他打开一扇门。马就在外面等着。他们骑马沿着海 岸走;他们乘船逃到瑞典。”    “象命运对这对夫妇所起的变化一样,我们再看另一页 吧。  “这是秋天。白天短,黑夜长。天气是灰暗和潮湿的, 寒风越吹越厉害。堤岸上的树叶在瑟瑟作响;这些树叶飞 到贝德・奥克斯 ① 的庭院里——这房子已经空了,被它的 主人所遗弃了。风在克利斯仙港上呼啸,在现在当作一个 普通监狱用的开・路克 ② 的公馆周围吹着。他本人受到了 羞辱,并且被放逐出去了。他的族徽被打碎了。他的画象 高高地悬在绞架上。他对于这国家的尊贵的皇后说了一些 粗心大意的话;这就是他所得到的惩罚。  “风在尖锐地吹着,扫过曾经是加冕礼事务总长的公馆                     ①

贝德・奥克斯(Peder  Oxe,1520—1575)是当时丹麦皇家一个权

力很大的家臣,后来被撤职。  ②

开・路克(Kaj  Lykke,1625—1699)是当时丹麦的另一个大臣,

因诽谤皇后而被判罪,后来逃亡到外国去。 

127 

所在地的那个广场。现在那儿只剩下一块石头。 ‘而且这还 是我把它作为一块水磨石放到浮冰上吹到这儿来的呢,’风 萧萧地说。 ‘这块石头搁了浅;我所诅咒的“贼岛”就是在这 儿冒出来的。它成了乌惠德大爷的公馆的一部分——他的 夫人在这公馆里伴着清脆的琵琶歌唱,读希腊文和拉丁文, 骄傲地生活着。现在这儿只剩下这块石头,上面刻着这样 的碑文:    此石永远作为叛国者哥菲兹・乌惠德的讥笑、羞 耻和臭名的纪念。    “‘但是那位高贵的夫人——她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 呢?呼——嘘——呼——嘘!’风在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呼啸 着。  “在宫殿——海水不停地打着它的粘湿的墙——后面 的那座‘蓝塔’里,她已经坐了好几年。这个房间里温暖少 而烟多。天花板下面的那个小窗子很高。国王克利斯仙第 四世的这位娇生惯养的孩子——这位最雅致的小姐和夫 人,她生活得多么平庸,她生活得多么痛苦啊!这座被烟熏 128 

黑了的监狱的墙上挂满了引起 她的回忆的窗帘和织锦。她记 起了她儿童时代的幸福时光, 她父亲的温柔和光彩的面貌。 她记起了她的华贵的婚礼,她 的光荣的日子,她在荷兰、英国 和波霍尔姆的困苦的时刻。    在真诚的爱情面前,  无所谓困苦和艰难。    “那时她仍然和他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她却是孤独的, 永远孤独的。她不知道他的坟墓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 道。    她对丈夫的忠诚,  是她唯一的罪行。    “她穷年累月地坐在那里面,而外面的生活却在不停地 129 

进展。时间永远不会静止下来, 但是我们不妨静止一会儿来把 她和这只歌的意义想一想:    我要保持我对丈夫的誓言,  不管怎样困苦和怎样艰难!    “你看到这幅图画吗?”干  

爸爸问。 

“这 正 是 冬 天 。 冰 冻 在 洛 兰 和 富 恩 岛 之 间 造 出 一 座 桥——一座为卡尔・古斯塔夫 ① 用的桥。他在不可抗拒地 前进。整个的国家遭受到抢劫和焚烧,恐怖和饥饿。  “瑞典人已经齐集在哥本哈根城下。天气冷得刺骨,雪 花在纷飞。但是男人和女人,忠实于他们自己的国王,忠实 于他们自己,现在正在准备作战。每一个手艺人、店伙、学 生和教师都在城墙上守城。谁也不怕那些火红的炮弹。国 王佛列得里克宣誓要死在自己的窠里。他骑在马上巡视,                     ①

瑞典的国王古斯塔夫于 1658 年围攻哥本哈根。丹麦的国王佛列

得里克第三世与他订了不利于丹麦的条约才算解围。 

130 

皇后在后面跟随着 他。这儿充满了勇 气、纪律性和爱国 的热忱。  “让瑞典人穿 着白衣、在白雪里 向前爬,准备突击 吧!大家不停地把 梁木和石头扔到他们头上。是的,女人提着滚烫的铁锅,把 沸腾的沥青和柏油向这些进攻的敌人头上淋下去。  “在这天晚上,国王和平民是一个团结在一起的力量。 他们得救了,他们胜利了。教堂的钟在齐鸣;处处是一片感 谢的歌声。”    “下一页是什么呢?请看这张画吧!  “斯万尼主教的夫人坐着一辆紧闭着的车子来了。只有 显贵才能这样做。那些凶猛的年轻贵族把车子打得稀烂。 主教夫人只好亲自步行到主教公馆里去。  “整个的故事就只这一点吗?下一步是摧毁更重要的 131 

一件东西——过度的傲慢。  “汉斯・南生市长和斯万尼主教 ① ,在上帝的名义下, 携手进行工作。他们的话语充满了智慧和诚恳;人们在教 堂里,在市民公所里都能听得见。  “他们一携手,港口就堵住了,城门就关闭了,警钟就响 起来了。只有国王可以掌握大权。他曾经在危险的时刻留 在他的窠里。要人和平民都要由他来管理和统治。  “这是一个专权的时代。”    “我们再跳一页,也再跳一个时代吧。  “‘嗨伊!啊嗨伊!’犁被扔到一边,石南在遍地横生,但 是人们却非常喜欢打猎。‘嗨伊!啊嗨伊!’  “请听那响亮的号角和狂吠着的猎犬吧!请看那些猎 人吧!请看国王克利斯仙第五世吧!他是年轻和快乐的。 宫里和城里全是一片快乐的景象。大厅里点着蜡烛,院子 里点着火把,街上点着路灯。一切东西是那么焕然一新!从                     ①

南 生 市 长 ( Borgemester  Hans  Nansen ) 和 斯 万 尼 主 教 ( Bis‐ 

kop  Svane)是 瑞 典 人 围 攻 哥 本 哈 根 时 帮 助 国 王 最 得 力 的 人 。 战 后 他 们 又 帮助国王建立起专制政体。 

132 

德国请来的新的贵族——男爵和伯爵——接收了恩惠和礼 品。当时最流行的东西是称号、官职和德国语言。  “于是人们听到一个真正的丹麦声音:这是一个职工的 儿子——他现在当上了主教。这就是根果 ① 的声音。他唱 着美丽的圣诗。  “还有一个平民的儿子——一个卖酒人的儿子。他的 名字在法律和正义中射出光辉。他的关于法律的著作成了 国王的名字的金底。它将永远不会被人忘记。这个平民的 儿子是这国家最伟大的人;他得到了一个贵族的纹章,但也 因此招致了嫉视。因此在刑场上,格里菲尔德 ② 的头上搁 着刽子手的刀子,但是临时他被赦罪,改为终身监禁。人们 把他送到特龙罕海岸外的一个小小的石岛上去。    蒙霍姆成了丹麦的圣・海伦娜 ③ 。                       ①

根 果 (Thomas  Hansen  Kingo,1634— 1703) 是 丹 麦 一 个 有 名

的宗教诗人,写过许多赞美诗。  ②

格里菲尔德(P.S.Griffelde,1635—1699)是丹麦的政治家。从

1679 年起,他在蒙霍姆(Munkholm)岛被监禁了 22 年。  ③

这是拿破仑被监禁的所在地——大西洋上的一个海岛。 

133 

  “但是宫殿里的舞会仍在愉快地进行着。这里是一片 豪华富贵的景象;这里有轻松的音乐。朝臣和太太们在这 里跳舞。”    “现在是佛列得里克第四世的时代!  “请看那些庄严的船只和胜利的旗帜吧!请看那波涛 汹涌的大海吧!是的,人们可以谈谈丹麦的事迹、成就和光 荣。我们记得起一些名字——胜利的塞赫斯得和谷尔登 洛 ① !我们记得起卫特菲尔得 ② ——他为了要救出丹麦的 舰队,炸毁了他自己的船,而他自己则拿着丹麦的国旗被卷                     ①

这是丹麦两个有名的海军大将,曾经两次战胜挪威的海军。 



这是丹麦的另一个海军大将。 

134 

到天空里去。我们想着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里的斗争,想 起了从挪威山上跑下来保卫丹麦的那位英雄:比得・托登 叔 ① 。在那美丽的海上,在那狂暴的海上,他的名字象雷轰 似地从这条海岸传到那条海岸。    闪电透过尘埃,  雷声打乱时代的低语;  一个裁缝的学徒离开案板,  划着一条小船走过挪威沿岸。  卫金人那种年轻和钢铁般的精神,  飘扬在北海上。②     “这时从格林兰的沿岸吹来一阵轻快的风——一阵象 来自伯利恒土地上的香气。它带来汉斯・爱格得 ③ 和他的 妻子所点起的福音之光。                     ①

这是一个挪威人,服务于丹麦舰队。当丹麦和瑞典在作战的时候,

他立过大功。  ②

引自丹麦名诗人和政治家 Parmo  Carl  Ploug(1813—1894)的

一首诗。  ③

这是一个丹麦的牧师,他把基督的福音传到格林兰岛上去。 

135 

“因此半页的篇幅有金底;另半页的篇幅,因为表示悲 哀,是一片灰黑——上面有些黑点,好象表示火花,又好象 表示疾病和瘟疫。 

  “瘟疫在哥本哈根横行。街上都空了,所有的门都关上 了,处处是粉笔画的十字:屋子里有瘟疫。但是画有黑十字 的地方,表明里面住着的人全都死光了。  “尸体都在夜间被运走,没有人敲什么丧钟。躺在街上 半死的人也跟死人一道被运走了。兵车装满了尸体,发出 隆隆的响声。但是啤酒店里却发出醉汉的可怕的歌声和狂 叫。他们想借酒来忘掉他们悲惨的境遇。他们要忘记,然 后灭亡——灭亡!的确,他们终于也走到灭亡。这一页,跟 哥本哈根第二次的灾难和考验一起,就在这儿结束。”  136 

  “国王佛列得里克第四世仍然活着。在岁月的飞逝中, 他的头发都变得灰白了。他在王宫窗子的后面眺望着外面 的风景。这是岁暮的时候。  “在西门附近的一幢小房子里,有一个男孩子在玩球。 球儿飞到顶楼上去了。这小家伙拿着一根蜡烛爬上去寻找 它。于是这幢小房子就起了火,接着整条街也烧起来了。火 光冲上天空;云块反射出光来。火在不停地扩大!火的燃 料可是不少:有粮草和麦草,有腊肉和柏油,有整堆为了过 冬用的木柴。什么东西都烧起来了。处处是哭声和叫声; 是一片混乱。老国王骑着马走进这混乱中来。他鼓励大家; 他对大家下命令。火药在爆炸,房屋在崩颓。这时北城也 烧起来了;许多教堂——包括圣・比得教堂和圣母院—— 也都烧起来了。请听教堂的钟最后发出的声音吧: ‘仁慈的 上帝,请您收回您对我们的愤怒吧!’  “只有圆塔和皇宫被保留了下来;它们周围的一切都成 了烟雾迷漫的废墟。  “国王佛列得里克对老百姓很好。他安慰他们;他给他 们东西吃。他跟他们在一起;他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朋 137 

友。祝福国王佛列得里克第四世吧!”    “现在请看这一页!  “请看这镶着金子的马车,它旁边的随从、和它前前后 后的骑士吧。它从皇宫里开出来;两边拦着铁链,为的是怕 老百姓走得太近。每个平民必须光着头才能走过广场。因 为这个缘故,你看不见广场上有什么人——大家都避开这 块地方。现在可是有一个人走过来了;他的眼睛下垂,手中 拿着帽子。在这时候,他正是我们很愿意推崇的一个人:    他的话语象扫净一切的狂风,  一直吹到明天太阳光出现;  外来的不良风习象许多蚱蜢,  匆忙地逃回到它发源的地点。①     “这就是充满了机智和幽默的路德维格・荷尔堡 ② 。他                     ①

引 自 丹 麦 诗 人 Christian  Frederik  Emil( 1797— 1810) 的 一

首诗。  ②

荷尔堡(Ludvig  Holberg,1684—1754)一般被称为丹麦戏剧的

创始人。 

138 

的伟大表现在丹麦的剧场上。但是丹麦的剧场却都关上了 门,好象它们是羞耻的发源地似的。一切娱乐都被禁止了。 歌舞和音乐都被放逐了。 基督教阴暗的一面现在占 了上风。”    “‘丹麦王子!’他的母 亲这样称呼他。现在是他 的时代——充满了明朗的 阳光、鸟儿的歌声、欢乐和 地道丹麦式的生活的时 代:佛列得里克第五世成了国王。  “皇宫广场上的铁链现在拆除了。丹麦的剧场的门又 开了。处处充满了笑声、歌声和快乐的心情。农人举行 夏日的联欢节。经过饥饿的压迫以后,他们现在可以欢 乐了。 ‘美’现在繁荣起来,开出花朵,在声、色和创造性 的艺术中结出果实。请听格勒特里 ① 的音乐吧!请看伦得                     ①

格勒特里(A.E.M.Grétry,1741—1813)是法国的名作曲家。 

139 

 

曼 ① 的演剧吧!丹麦的皇后喜爱一切地道的东西。英国的路 薏丝,你是那么美丽和温柔!愿天上的上帝祝福你!愿太 阳光以愉快的大合唱来歌颂丹麦的那些皇后——菲利巴, 伊丽莎白和路薏丝。”    “尘世的部分早已被埋葬掉了,但是灵魂仍然活着,名 字也仍然活着。英国又送来一个皇族的新嫁娘——玛蒂 德 ② 。她是那么年轻,但是那么快就被遗弃掉!诗人有一 天将会歌颂你,歌颂你年轻的心和你所过的艰难的日子。歌                     ①

伦得曼(Gert  Londemann,1718—1774)是丹麦有名的戏剧家。 



玛 蒂 德 (Karoline  Mathilde ,1751—1775)是 丹 麦 国 王 克 利 斯

仙第七世的妻子,因失宠而被囚禁在克隆堡监狱。她死于狱中。 

140 

声在时间的过程中,在人民中间,有一种力量,一种无法形 容的力量。请看那皇宫——国王克利斯仙的皇宫——的大 火吧!人们在想尽一切办法要救出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 东西。请看那些码头工人拖出的一篮子银盘和贵重的东西 吧。这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不过他们马上看到在熊熊大 火燎着的一扇敞开的门后,有国王克利斯仙第四世的一尊 古铜半身象。他们于是扔掉他们所背着的那笔财富。这尊 象对他们有更重大的意义!必须把它救出来,不管它有多 重。他们从爱华德 ① 的歌中,从哈特曼 ② 的美丽的曲调中 认识了他。  “语言和歌曲都具有力量;对于可怜的玛蒂德皇后说 来,这更是有力量。”    “我们再继续翻翻我们的画册吧。  “乌菲德广场上立着一个羞耻的纪念碑。世界上还有                     ①

爱华德(Johannes  Ewald ,1743—1781)是丹麦的名诗人和剧 作

家。  ②

哈 特 曼 (Johan  Peter  Emilius  Hartmann,1805— 1900) 是 丹

麦的名作曲家。 

141 

什么地方竖立着同样的东西呢?在西 门附近立着一根圆柱。世界上象这样 的东西有多少呢?  “太阳吻着作为‘自由圆柱’的基 石的那块石头。所有教堂的钟都响起 来了;旗帜在飘扬。大家对佛列得里  

克亲王高呼万岁。贝尔斯托夫,勒汶

特洛和柯尔边生 ① 这几个名字永远留在老年人和青年人的 心里和嘴上。大家带着微笑的眼光 和感激的心情念着圆柱上刻着的神 圣的碑文:    国王命令:废除农奴制;制 定并实施土地法,以使农民成 为勇敢、聪明、勤劳、善良、正直 和幸福的公民!                  ①

贝尔斯托夫(A.B.Bernstortf,1735—1797,勒汶特洛(Reven‐ 

tlow,1748—1827)和柯尔边生(C.Colbjörnsen,1749—1814)都是丹麦 的政治家和社会改革家。 

142 

  “这是太阳光多么好的一天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 ‘夏日联欢节’啊!  “阳光之神唱着歌: ‘善在生长!美在生长!’乌惠德广 场上的那块石碑将会倒下,但是‘自由圆柱’将会永远在太 阳光中立着——上帝、国王和人民都祝福它。    我们有一条古老的公路,  它一直通到世界的尽头,①     “这就是那广阔的大海——敌人或朋友都可使用的大 海。而敌人也就来了。强大的英国舰队驶进来了:一个大 国来攻打一个小国 ② 。这场战斗是艰苦的,但是人民却非 常勇敢。    每个人是英勇无敌,                     ①

这 是 丹 麦 诗 人 尼 古 莱 ・弗 德 烈 ・塞 伏 林 ・格 兰 特 维 格 ( Nikolai 

Fredorik Sevorin Gruntvig,1783—1872)的两句诗。  ②

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不准丹麦中立,于 1807 年向丹麦进攻,把

丹麦的海军全部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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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到最后一口气。①     “他们受到敌人羡慕;他们感动了丹麦的诗人。现在我 们纪念这天的战斗的时候,就高高地挂起国旗:这是丹麦光 荣的四月二号——哥本哈根港外的洗足木曜日 ② 的海战。”    “许多年过去了。奥列・松得海峡出现了一支舰队。它 是开向俄国去呢,还是开向丹麦来呢?谁也不知道,甚至舰                     ①

这是丹麦作家 Werner Hans Frederik(1744—1812)的诗句。 



这是耶稣受难前的一天,在这一天耶稣亲自为他的门徒洗足,以表

示谦虚。事见新约约翰福音第十三章。 

144 

队上的人也不知道。  “人们的嘴上流传着一个故事:这天早晨在奥列・松得 海面上,一件密封的命令拆开了,并且立即宣布。它上面写 道:围缴丹麦的舰队。这时一个年轻的上校——一个言行 一致的英国的儿子——站在他的首长面前来,说:  “‘我发誓,在公开和正义的战斗中,我愿为英国的国旗 战斗到死。但是我不能去摧毁一个弱国。’  “他说完这话,就跳到海里去了!    于是舰队向哥本哈根前进,  远离它应该去的战场 ① ,  那个无名上校的冰冷尸身,  在深蓝的水底下隐藏,  直到浪潮把它推向海边。  瑞典的渔人们在星空下撒网,  捞起他,用船把他装上岸:  每人都想保留住死者的肩章。②                      ①

指它应该去打它真正的敌人拿破仑。 



这是丹麦诗人 Carl Christian Bassu(1807—1846)的一首诗。 

145 

  “敌人向哥本哈根进攻。整个城市都烧起来了。我们 丧失了我们的舰队,但是我们却没有丧失我们的勇气和对 上帝的信心。他倒下来了,但是他又能站起来。象爱赫里 亚 ① 的战斗一样,创伤终于治好了。哥本哈根的历史充满 了值得安慰的事情。    我们人民永远有一个信心:  上帝是丹麦的一个好友人。  他会帮助,只要我们坚持到底,  明朗的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    “不久阳光照着新起的城市,照着丰饶的麦田,照着我 们人民的技能和艺术。这是一个和平幸福的夏天。这时候 奥伦施拉格 ② 到来了;诗神建立起她丰富多彩的海市蜃楼。                     ①

在北欧神话中,爱赫里亚(Einheria)是一群英勇的战士,死后可

以走进众神之祖奥丁的大殿。  ②

奥伦施拉格(A.G.Oeblenschläger ,1779—1850)是丹麦的叙

事诗人和剧作家,欧洲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运动的一个领导人。 

146 

“科学上现在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它比人们古时所 发现的一只‘金角’还要重要。现在所发现的是一条金桥:    这条桥可以使思想的光辉  随时射进别的国家和人民中去。    “这桥上写着汉斯・克利斯仙・奥尔斯得特 ① 的名字。  “瞧吧!在皇宫附近的教堂旁边,现在出现了一个建筑 物。甚至最穷苦的男人和女人都愿意为它的建筑而捐献出 他们最后的一个铜板。”    “在这画册的开头,”干爸爸说, “你记得,那些古老的圆 石从挪威的山上滚下来,然后被搬到这儿的冰块上。现在 在多瓦尔生 ② 的指挥下,它们又从海底上被搬出来,变成了 美丽的大理石雕象。才好看呢!                     ①

奥 尔 斯 得 特 ( Hans  Christian  ørsted, 1777— 1851) 是 丹 麦 的

名物理学家,电磁力的发明人。  ②

多瓦尔生(Bertel  Thorvaldsen,1768—1844)是丹麦的名雕刻

家。 

147 

 

“记住我给你看过这些东西和给你讲过的这些事情吧! 海的沙底冒出水面来,成为防波堤,载着‘阿克塞尔之家’, 载着主教的公馆和国王的皇宫。现在它又载着美神的庙。 诅咒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空中充满了光明的孩子对于未 来世纪所唱的欢乐的颂歌。  “多少暴风雨曾经在这儿经过;多少暴风雨又会到来, 但是终久又会消逝。真、善、美总会获得胜利的。  “画册到这儿就完了,但是哥本哈根的历史并没有完 148 

——还早得很呢。谁知道你 这一生会看到什么呢?  “天常常是黑的,暴风在 吹,但是它总没有办法把太 阳光吹走。阳光永远在那儿。不过上帝比最亮的阳光还要 亮!我们的主比哥本哈根所统治的地方要宽广得多。”  干爸爸说完这话,就把画册送给我。我把这本书接过 来的时候是那么高兴,那么骄傲,那么当心,正如我最近第 一次抱着我的小妹妹一样。  干爸爸说: “我赞成你把这本画册给大家看,同时你也 可以说明,它是我编的,粘的,画的。不过最重要的一件事 情是,他们应该立刻知道我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主题。你 知道得很清楚,你可以告诉他们。主题是从那些老油灯那 儿得来的。当人们在最后一晚点着它们的时候,它们把一 切东西,象一个海市蜃楼似的,指给新的煤气灯看:把这个 港口第一次点起路灯时的事情,直到哥本哈根同时点着油 灯和煤气灯这一晚上的事情,统统都指出来看。  “这本书你喜欢给什么人看就给什么人看——这也就 是说,给有温柔的眼睛和和善的心的人看。但是假如‘地狱 149 

马’来了的话,那末请你马上就合起  干爸爸的画册。”           

 

150 

   

译 后 记  贝脱、比脱和比尔(Peiter,Peter  og  Peer)于一八六八 年第一次在丹麦的费加洛(Figaro)杂志上发表。藏着并不 等于遗忘(Gjemt  men  ikk  glemt)于一八六八年初次发表 于新的童话和故事(Nye  Eventyr  og  Historier)第一集 里。这个故事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根据丹麦诗人蒂勒  (Thiele)所收集的丹麦民间故事写的;第二和第三部分都 是真事,由安徒生亲自在民间收集得来的。看门人的儿子 (Portnerens  Søn)发表于一八六六年,收集在新的童话和 故事第四辑里。迁居的日子(Flyttedagen)发表于一八六 ○年。夏日痴(Sommergjaekken)发表于一八六三年,姑 妈(Moster)和癞蛤蟆(Skrubtudsen)于一八六六年发表 在新的童话和故事第四辑里。干爸爸的画册(Gudfaders  Billedbog)发表于一八六八年。  这几篇作品有一部分是用散文诗的形式写的,大都是 作者有感而发的。有两篇东西——看门人的儿子和姑妈—— 151 

已经没有丝毫幻想的成份,而是直接反映现实的故事了。在 这里作者无情地讽刺了那些愚蠢可笑的有闲阶级,同时还 歌颂了一个“平民”的儿子的智慧和天才。干爸爸的画册是 描写丹麦的首都——哥本哈根——的发展情况。安徒生在 这里歌颂了丹麦人民的智慧和劳动所创造的物质文明,和 在文化艺术方面所获得以及将要不断获得的成就。   

152 

 

H. C. Andersen 

EVENTYR

OG

HISTORIER 

  根据 Flensteds Forlag,Odense,  Denmark,1952 年版本 

              干









册 

〔丹〕安  徒  生  著  叶    君    健    译 

上 海 译 文 出 版 社 出 版  上海延安中路 967 号 

上 海 发 行 所 发 行  上 海 市 印 刷 四 厂 印 刷  开本 787×1092    1/32    印张 4.875    插页 2    字数 71,000  1978 年 6 月新 1 版    1978 年 6 月第 1 次印刷  (原上海文艺版) 

书号・10188・41

 

定价:0.41 元 

 

 

 

 

 



号:1018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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