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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95 兔子共和国3 远征兔出发-理查德亚当斯 Flipbook PDF
C195 兔子共和国3 远征兔出发-理查德亚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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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三十一章 远征兔出发 第三十二章 长毛捉弄狐狸 第三十三章 黑莓的诡计 第三十四章 治伤草将军 第三十五章 长毛卧底 第三十六章 母兔子露珠 第三十七章 克哈尔如约而至 第三十八章 行动失败 第三十九章 雷雨出逃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兔子共和国/(英)理查德·亚当斯著;徐兴译. 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5
—上
ISBN 978-7-5675-0441-7 Ⅰ.兔… Ⅱ.①理… ②徐… Ⅲ.①长篇小说-英国-现代 Ⅳ.①I561.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3)第049387号 WATERSHIP DOWN by Richard Adams Copyright © 1972 by Rex Collings Ltd. Copyright renewed © 2000 by Richard George Adams Introduction copyright © 2005 by Richard George Adams All rights reserved. 译本授权:(台湾) 英属维尔京群岛商高宝国际有限公司 台湾分公司 上海市版权局著作权合同登记图字:09-2013-036号
兔子共和国
著 者 (英)理查德·亚当斯 译 者徐 兴 选题策划 宣慧敏 特约编辑 祝柯杨 彭夏良 项目编辑 许 静 内文设计 叶金龙 装帧设计 叶金龙 出版发行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社 址 上海市中山北路3663号 邮编200062 网 址 www.ecnupress.com.cll 电 话 021-60821666 行政传真 021-62572105 客服电话 021-62865537 门 市 (邮购)电话 021-62869887 地 址 上海市中山北路3663号华东师范大学校内先锋路口 网 址 http: //hdsdcbs.tmall.com 印 开 插 印 字 版 印 书 定
刷 者 安徽新华印刷股份有限公司 本 710×980 16开 页0 张 19.5 数 288千字 次 2013年5月第1版 次 2013年5月第1次 号 ISBN 978-7-5675-0441-7/I.950 价 32.00元
出版人 朱杰人
第三十一章 远征兔出发
除去代替鼠李的野风信子,次日一大早,从山 毛榉悬崖出发的兔子正是五个星期前和榛子一起离 开桑德福德兔群的伙伴们。榛子知道他们很害怕, 因为他自己也害怕。而与这种恐惧相对的是,他们 渴求找到许多母兔子的欲望。他们知道艾弗拉法有 许多母兔子,不过,为了这些“女士”们远征,不 免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因为他们个个看上去鬼鬼 祟祟的,像是在偷鸡摸狗。 不过,当阿银领着他们沿着高地朝南,走向农
场的西边时,他们才算真正踏入这次冒险的旅程。 他们已听过许多关于艾弗拉法的情形,就算是最大 胆的兔子也会有些畏怯,而且在到达那里之前,他 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得在旷野中跋涉。狐狸、短尾 鼬、黄鼠狼——任何一种讨厌的家伙他们都有可能 碰到,而唯一的支援就是飞在上空的克哈尔。他们 的行进时断时续,比冬青和他那三只精选的兔子更 缓慢。一段时间过后,榛子把他们分成了三个小 组,由阿银、长毛和他自己分别率领。然而他们的 行动依旧很缓慢。 中午前,没有一点微风吹拂,空气中满溢着干 旱高地上菊类的花香。白天的热浪包裹着大地,阿 银匍匐在一小丛荆棘里。当榛子和小多子走过来蹲
在他身旁时,他正凝视着旷野。 “榛子统领,那边,”他说,“那就是冬青不 喜欢的一片树林。” 距他们两三百码的地方,一道护路林带横着耸 立在高原上,向两边目所能及的土地延伸。他们面 前是一条公路,这条公路的一端通向特雷巴特姆 城,被称为“恺撒腰带”,道路两旁的林带虽然狭 窄,但也有三英里多长。在炎热的中午,腰带上的 树木枝叶茂密,投下深黑的阴影。林外阳光普照, 林内浓荫蔽天。除了蚱蜢的唧唧声和荆棘上金翼啄 木鸟的啼叫声外,四周静悄悄的。榛子注视了树林 好一会儿,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不断地耸动着鼻 子。
最后,他说:“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小多 子,你呢?” “没有,”小多子回答,“但冬青认为这是一 片古怪的林地,倒也确实如此。我认为应该派只兔 子出去确认一下。要我去吗?” 这时,第三批兔子赶到了,全部兔子都钻在淡 绿色的荆棘丛阴影底下,有些在静静地吃草,有些 则垂下耳朵,在休息。 “长毛在吗?”榛子问。 长毛从附近一丛艾蒿和花朵灿烂的蓟草里走出 来,走到正在荆棘丛下的榛子那边。 “你要我做什么?”他问道。 “众猫之王,你愿意走进那片树林里去看看
吗?要是发现了猫或人类,或是其他任何危险的东 西,你愿意把他们赶走,再回来告诉我们一切平安 吗?”榛子问道。 长毛领命跑开。而后榛子问阿银:“你知不知 道野外巡逻队可能走多远?我们已经在他们的巡逻 范围内了吗?” 阿银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已经在 他们的巡逻范围内了。据我所知,每支巡逻队的范 围大小都不同。我相信,若在一名很有干劲的队长 领导下,巡逻的范围会很广。” “我明白了,”榛子说,“嗯,要是能避免, 我不想和巡逻队碰面,万一我们碰到了,就不能让 他们任何一只兔子回到艾弗拉法去。不过,为了避
开他们,我要利用那片树林。也许他们并不如冬青 想的那么精明。” “不过,那片树林和我们要去的方向不 同。”阿银说。 “因为我们不去艾弗拉法,我们要找一处隐蔽 的地方,一处既安全又接近艾弗拉法的地方。你知 道这样的地点吗?”榛子问。 “只是这样太危险了,榛子统领,我们不可能 很安全地靠近艾弗拉法,而且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 找到一处藏身的地方。再说巡逻队里的兔子都很狡 诈狠毒,他们也许会盯住我们,然后悄悄地跑回去 报告。”阿银说。 “看,长毛回来了,”榛子说,“长毛,一切
都平安吗?好……我俩把他们带进树林里去,稍微 朝里面深入一点。然后,我们再从另一边溜出去, 并确定克哈尔能够找到我们。他要在今天下午来找 我们,我们务必要和他联系上。” 往西不到半英里的地方,他们碰到一片与“恺 撒腰带”南缘相连的杂树林。再往西边走,是一个 干涸的浅谷,约有四百码宽,长满了杂草丛。离日 落还有好一段时间,克哈尔朝西飞到“腰带”,看 见正躺在荨麻和牛筋草里的兔子。他滑翔下来,落 在榛子和小多子的身旁。 “冬青怎么样?”榛子问。 “他很担心,说你们回不去了。”克哈尔 说,“还有苜蓿小姐,她要当母亲了。”
“好消息,”榛子说:“是不是谁做了什么事 呢?” “对,对,他们大打出手。” “噢,好吧,我想这是很自然的。” “榛子先生,你现在要做什么呢?” “克哈尔,这就需要你帮忙了。我们需要一处 藏身之所,一处尽量靠近大领地但其他兔子找不到 的安全地带。要是你很了解这一带,也许能提出一 些建议。” “榛子先生,你要多近呢?” “不要超过从‘蜂巢’到纳桑格尔农场的距 离。” “榛子先生,这不难找。你们走到河的另一
边,他们就找不到你们了。” “河的另一边,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游过去 吗?” “不,不,兔子游不过这条河。河既宽又深, 水流湍急。但是河上有一座桥,而另一边有许多藏 身之所。就像你说的,那里离兔场很近。” “你认为那是最好的地方吗?” “那里的树木很多,而且还有河。其他兔子根 本找不到你们。” “你认为怎样?”榛子问小多子。 “这比我所希望的还要好,”小多子说,“我 认为我们应该赶快到那边去。待在高原上的时间越 久,危险就越大。只要我们离开了这里,就可以好
好休息了。” “嗯,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最好在夜里出发。 月出时出发如何?今夜有月亮。” “噢,我怎么这么讨厌‘出发’和‘月出’这 些字眼啊!”黑莓说。 不过,晚餐后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当太阳 西沉时,榛子把大家集合在浓密的掩蔽物下,一面 咀嚼根茎,一面休息。他尽力装出自信和愉快的样 子,却感觉到兔子们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开始寻 思,该如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大家好好放松一 下。他正要说话时,橡实却帮了他一个大忙。 “蒲公英,你可以讲一则故事给我们听吗?” “对!对!讲呀!讲个悬疑一点的故事!”有
几只兔子响应着。 “好吧,”蒲公英说,“讲艾尔·阿瑞拉和狐狸 在水中的故事如何?” “我们要听‘天上的洞’这一则。”咬鹰说。 “不,不要那一则。”长毛突然说道。整个晚 上他很少说话,每一只兔子都不禁转过头去看他。 他继续说:“要是你准备讲故事,我只想听这一 则,‘艾尔·阿瑞拉和地狱黑兔子’这一则。” “那一则也许不太好。”榛子说。 长毛转向他咆哮着:“既然要讲故事,你不觉 得我和其他兔子一样都有选择的权利吗?” 榛子没回答,一阵沉默后,蒲公英就以一种不 卑不亢的态度讲起了故事。
突然,从听众围绕的小圈边上,一丛牛蒡草后 传来小瓦罐的叫声:“榛子!榛子统领!有一只狐 狸朝峡谷走上来了!”
第三十二章 长毛捉弄狐狸
有些人以为,兔子一生中有不少时间都耗在逃 避狐狸上。每只兔子都惧怕狐狸,要是嗅到了狐狸 的气味,他们会立刻跳开。但许多兔子一生都没见 过狐狸,也许只有极少数的几只真的成了嗅觉敏 锐、跑得却没有他们快的敌人的战利品。狐狸想捉 兔子,通常是趴在逆风的掩蔽物下,以便接近正在 山坡边或原野上吃草的兔子,他们会静静趴着不 动,等待可以一攫而获的机会。没有一只狐狸会堂
而皇之地去猎捕兔子。 榛子和每一只正在听蒲公英讲故事的兔子以前 都未曾见过狐狸。不过,他们都知道,一只暴露在 原野上的狐狸只要被及时发现了就没有任何危险。 榛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他让每一只兔子都聚 集在蒲公英身边,竟连一名哨兵都没有派出去。眼 下吹的正是东北风,而那只从西边走上峡谷的狐 狸,很可能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到他们中间。 幸好,由于小多子和小瓦罐走进了旷野中,这才把 他们从危机中拯救出来。榛子立刻就意识到,这无 疑是不愿在一大群兔子前向他提出忠告的小多子为 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借着小瓦罐感到恐惧的这一机 会,带着他自告奋勇地担任起了岗哨的职务。
榛子很快地想了想,要是那只狐狸还不是太过 于接近,大家只要赶快逃跑就行了。附近就是林 地,他们可以隐匿进去,好歹可以聚在一起,并继 续他们的行程。他便朝牛蒡草里钻了进去。 “他离这里有多远?还有,小多子在什么地 方?”他问。 “我在这里。”小多子从几码远的地方回答 道。他蹲在一株野玫瑰的长茎下,当榛子走到他身 旁时,他也没有转过头来。“狐狸在那里。”他补 充道。榛子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长满杂草的峡谷在他们脚下倾斜下去,通 向“恺撒腰带”的北边。狐狸就在他们的下方,距 此还有一段距离。他的位置就在下风处,因此一定
能嗅到他们的气味。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对兔子没 什么特别兴趣。他像一只狗一样步履稳健地朝着峡 谷走来,身后拖着末端为白色的扫帚般尾巴。他全 身是浅棕色的,眼睛和耳朵则是黑色的,有一副既 狡猾又富侵略性的面孔,看得藏身野玫瑰丛后的兔 子们全身直打哆嗦。 榛子和小多子便回到其他兔子身边。 “来吧!要是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狐狸,不妨现 在就去看一看。”榛子说。 他带头走上峡谷的南边,突然一只兔子粗鲁地 用肩头把他挤到一旁,推开小多子,走进了旷野 中。榛子停下来,惊讶地看了看四周。 “那是谁?”他问。
“长毛。”小多子回答,两眼瞪着前方。 长毛正谨慎地直朝下坡处的那只狐狸跳过去。 兔子们面如死灰地看着他。他离狐狸越来越近,但 是狐狸一直没有注意到他。 “榛子,”阿银在后面说,“我是不是该……” “不准任何兔子走动,大家保持安静。”榛子 连忙说。 大约距离三十码时,那只狐狸看到了正在逼近 的长毛。他迟疑片刻,然后又继续迈步前进。就在 长毛转身面向峡谷北边的山坡,朝着“腰带”那里 的窄树林缓缓走过去的一瞬间,狐狸差一点就向他 扑了过去,但他迟疑了一会儿,只是在后面跟踪着 长毛。
“他要上哪儿去?”黑莓喃喃地说。 “我想他在设法把狐狸引开。”小多子回答。 “但是,他没必要那么做!” “该死的笨蛋!”榛子说,“我从来没有这么 生气过。” 狐狸加快了步伐,看起来好像要袭击长毛。太 阳已西沉,当长毛走进杂树林里时,他的身影消失 了,狐狸仍然跟踪着。有好一阵子,四周鸦雀无 声。忽然,一阵受伤兔子的痛苦尖叫声,凄厉地穿 过黑沉沉、空荡荡的峡谷回荡而来。 “噢,太阳神啊!”黑莓叫了起来,一面跺着 脚。小瓦罐转身跳走。榛子却一动也不动。 “榛子,我们走吧?”阿银说,“我们现在帮
不了他。” 他正说话时,长毛突然冲出树林,飞快地跑 着,几乎在大家看出他还活着之前,就已经一个猛 冲越过了峡谷的上坡,回到了他们中间。 “来吧,我们离开这里吧!”长毛说。 “不过,你……你受伤了吗?”野风信子困惑地 问。 “没有,一点也没有,走吧!” “你先等等,笨蛋,你表现得好像要去卖力自 杀,真是个十足的笨蛋。现在,闭上你的嘴,坐下 来!”榛子冷冰冰地说着,并转过身来,尽管天很 快就黑了,看不清远方,但他依然注视着整个峡 谷。他身后的兔子们都紧张得局促不安。
“榛子,趁大家还没有吓呆前,快把他们带出 去。”小多子低声说。 榛子立刻转过身来,愉快地说:“好,没有狐 狸了,他已经走了,而我们也该走了。为了安全起 见,大家要走在一起,要是有兔子在黑暗中迷了 路,我们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记住,要是我们 遇见任何陌生的兔子,先攻击了再说。” 他们走近峡谷南端的树林,三三两两地溜过林 外那条空荡荡的路。他们的精神逐渐振奋起来,这 才发现自己正置身在宽阔的田野中。绿油油的辽阔 草原和缓地延展开去,中间没有树篱,到处罗列着 狭窄的小径和低矮的小丘,上面长满接骨木、山茱 萸和卫矛。这是一幅兔子最喜爱的乡间美景,令他
们精神一振。兔子们走上一大片草地,榛子认为可 以放心地让他们休息一下了。在派出婆婆纳和咬鹰 担任哨兵后,他把长毛带到了一边。 “我对你很生气,”他说,“你是我们未来行 动中唯一不可缺少的伙伴,而你却跑去冒那样愚蠢 的风险。那是没必要的,也是不理智的。你究竟想 做什么?” 长毛回答:“我一定是昏了头,榛子,我整天 紧绷着神经,不断想到艾弗拉法的事,我真的快崩 溃了。我以为要是我能愚弄到那只狐狸,那么我就 不会再操心其他的事情了。你猜怎么着,真的有用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扮演艾尔·阿瑞拉?”榛子说,“你这个笨
蛋,你也许会莫名其妙地丢掉性命,我们都以为你 死定了。不要再这样做了,好伙计。你知道未来的 每一件事都有赖你的出力。不过,告诉我,在树林 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没事,为什么要叫得 那么惨呢?” “我没有受伤,”长毛说,“发生的事真是非 常离奇。我正准备在树林里甩开那只狐狸,然后走 回来。忽然,我发现自己正和一大群陌生的兔子撞 了个正着。他们原本好像是朝峡谷里走去的,那时 却朝我走了过来。当然,我没有时间仔细端详他 们,他们看起来都是一群体形庞大的家伙。‘小心 ──快跑!’当我向他们冲上去时,我这么说道,但 是他们却只想把我挡下来。其中一只说:‘站住,
不许动!’或是类似的话,然后就挡住了我的去 路。所以我就把他打倒,然后拔腿就跑,接着我便 听到一声凄惨的尖叫。当然,那时我跑得更快了, 最后我便跑出树林,回到你们那里了。” “这样看来,狐狸抓住了那只兔子?” “一定是这样。我误打误撞把狐狸带到了他们 面前。但我并没有亲眼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的兔子怎样了?” “我不知道。我想他们一定是逃跑了。” “我晓得了,”榛子若有所思地说,“嗯,也 许那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听着,长毛,除非适当 的时机到来,不要再耍任何诡计了。你最好紧跟在 阿银和我的身旁,我们会让你心情好一点的。”
就在那时,阿银朝他们走了过来。 “榛子,”他说,“我知道目前我们所处的位 置了,这里太靠近艾弗拉法了。我认为越快离开这 里越好。” “我要远远地绕过艾弗拉法,你能找到冬青说 的那条铁路吗?”榛子说。 “我想可以,但是我们不能绕得太远,否则大 家会精疲力竭的。我不敢说我知道路径,不过我可 以正确指出方向。”阿银回答道。 “好吧,我们得冒这个险,”榛子说,“如果 我们能在大清早就到达那里,大家便可以在那边休 息了。”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再碰到什么危险,在新月
暗淡光辉的照耀下,他们静悄悄地沿着原野边缘走 着。朦胧的月光中,弥漫着形形色色的声音和动 静。期间,橡实和一只绕着他们飞舞、啾啾地叫个 不停的鸟起了冲突。他们没有碰到一个敌人,尽管 如此,他们仍关注着任何可能来自艾弗拉法巡逻队 的风吹草动,不过除了老鼠和沿着小沟寻找蛞蝓的 几只刺猬之外,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最后,当第一只云雀飞上曙光初现的天空时, 阿银全身银灰色的软毛已浸透露珠,变成了土褐 色。他蹒跚地往回走到后面的榛子那里,榛子正在 替野风信子和小瓦罐打气。 看到阿银走过来,榛子说:“好了,阿银,我 们就来。但是铁路到底在哪里呢?冬青说铁路下面
是一条陡峭的斜坡,可我看不到任何像那样的东 西。” “你嗅不出来铁路的气味吗?” 榛子嗅了嗅。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他立刻闻 到了不自然的金属、煤烟和油污的气味。他们朝前 走着,不一会儿便发现自己身处铁路护路堑边的灌 木丛里。当他们爬到铁路路基的最高处时,大家面 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六七只互相追逐的麻雀落 在铁轨中间,在枕木间啄着食。这画面无疑令他们 感到安心多了。 “我们要跨越过去吗,榛子统领?”黑莓问。 “对,”榛子说,“马上过去。让它隔在我们 和艾弗拉法之间。然后,我们再吃饭。”
他们局促不安地翻过铁路,幻想那个又喷火又 鸣雷的太阳神使者会在晨光微曦中出现,但四周仍 是一片寂静。他们实在是太疲倦了,除了放松他们 的四肢并吃些青草外,已顾不得隐匿行踪之类的事 了。 克哈尔滑翔着落到他们之中,敛起那对巨大的 淡灰色翅膀。 “榛子先生,你们在干什么呀?你们不会待在 这里吧?” “克哈尔,大家都累坏了,需要休息一会 儿。” “别在这里休息,那些兔子要来了。” “我知道,但还没有到。我们能……”
“不行,不行,他们正来找你们!很近了!” “噢,这些混账透顶的巡逻队!来吧,大家快 到原野里那片树林去!对,还有你,婆婆纳,快 走!除非你想让你的耳朵在艾弗拉法被咬下 来。”榛子叫着。 他们蹒跚地走到林地里,有气无力地躺在平 坦、不毛的枞树底下。榛子、小多子又和克哈尔商 议了一会儿。 “不能让大家再走了,克哈尔,”榛子 说,“你知道,大家已经走了一整夜。我们今天得 在这里睡一觉。你真的看到了一支巡逻队吗?” “对,他们一直沿着铁路的另一边巡逻。你们 走得正及时。”
“那么是你救了我们。不过,听着,克哈尔, 你能不能出去看看他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要是 他们已经走了,我就会叫大家去睡觉,不必再小心 戒备了。” 克哈尔回来时,告诉大家艾弗拉法的巡逻队并 没有越过铁路,已经回去了。他还自告奋勇地担任 白天的哨兵。榛子立刻让兔子们都去睡觉。有一两 只兔子早已侧着身体,躺在旷野上呼呼大睡了。榛 子正在寻思要不要把他们叫醒,告诉他们躺到浓密 的掩蔽物底下去。但想着想着,他自己竟也昏睡了 过去。
第三十三章 黑莓的诡计
榛子醒来后立刻一跃而起,因为四周充斥着掠 食性动物的尖锐叫声。他迅速向四周张望,却看不 到一丝紧张的气氛。正是傍晚时分,有几只早已醒 了的兔子正在林边吃草。声音来自头顶上方。这一 带有许多蝙蝠,正在捕捉飞行的蚊蝇和飞蛾,且不 时发出一阵阵细小的叫声。人类是很难听到这些叫 声的,但对兔子而言,此时的空气中充满了蝙蝠的 叫声。林外的原野上,仍然是明亮的夕阳余晖,但
枞树林里的光线幽暗,蝙蝠成群地飞进飞出。 榛子方便完后,就开始在原野上吃草。当他发 现自己的一条后腿有些不便时,感到很烦恼。他以 为那条腿已经治好了,但在高原上这段费力的长途 跋涉,显然令那受过枪伤的肌肉惨痛不堪。 小瓦罐从一丛肥皂草里走出来说:“榛子统 领,你没事吧?你的腿看起来很奇怪,你在拖着它 走路。” “没什么,”榛子说,“喂,小家伙,克哈尔 在哪里?我要跟他谈谈。” “他飞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巡逻队,榛子统 领。长毛早就醒来了,是他和阿银要克哈尔去的。 他们不想打扰你。”
榛子感到有点生气。与其在这里苦等克哈尔去 搜寻巡逻队,倒不如马上告诉大家该去哪里。他们 要渡过一条河,而到目前为止,大家还没办法赶快 渡河。他焦躁不安地等着克哈尔回来,度秒如年, 从来都没这么紧张和焦虑过。冬青显然没有低估艾 弗拉法附近的危险。他不得不怀疑长毛是凭着侥幸 才将那只狐狸带到正在追踪他们的野外巡逻队面 前。接着,在大清早,又靠着运气和克哈尔的帮 助,他们才在穿越铁路时和另一队巡逻队擦肩而 过。或许阿银的恐惧不是无病呻吟,也许有一支巡 逻队已在他们不知不觉时发现了他们,而且已经报 告上去了。治伤草将军知道有克哈尔吗?眼下会不 会正有一只蝙蝠向他报告?一只兔子如何能预见,
并对抗这所有的事情呢?青草的滋味似乎变酸了, 阳光也变得寒冷。榛子蹲坐在枞树林下,满面愁 容。他不再生长毛的气了,因为现在他能体会到长 毛的苦处。苦等是很糟糕的,他得想些事情来做。 正当他决定不再等待,想召集每一只兔子马上出发 时,克哈尔从路堑的方向飞回来了。他笨拙地挥着 翅膀,飞到枞树林中。此时,蝙蝠的吱吱声停了下 来。 “榛子先生,这里没有兔子。我想他们也许不 喜欢穿过铁路。” “好。克哈尔,离河边还很远吗?” “不,不,很近,就在树林里。” “太棒了。我们可以在白天渡过去吗?”
“可以,我会把桥指给你们的。” 兔子们只在树林里走了一小段路,便隐约感觉 到那条河的存在。地面变得松软而潮湿。他们嗅到 莎草和河水的气味。突然,一只松鸡沙哑颤抖的叫 声从树林中荡漾过来,接着是一阵扑打翅膀和划水 的声音。树叶的沙沙声也不断回荡着,他们很清楚 地听到瀑布冲击的流水声,虽然仍看不到那条河, 但可以从眼前的空气里察觉到一道道明亮跃动的光 线。不久,在小多子的陪同下,跛着腿走在前面的 榛子,在原野和河岸之间找到了一条绿色的小径。 那条小径平整得像一片草坪,因为渔夫经常在 路上来往,完全不见灌木和杂草。小径的一边就是 河岸,河岸上植物茂密,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朵。两
三只兔子从树林里露出头来,在树丛间窥探着,他 们瞥见河上的粼粼波光,这条河显然比恩波恩河 宽,也比恩波恩河湍急。 兔子们感到不安和困惑。他们匍匐在青草里, 嗅着日落时湿凉的水汽。当小瓦罐到达小径时,一 只艳绿色的大蜻蜓停在他的肩头上方嗡嗡作响,随 后犹如一道闪电般飞进莎草中。小瓦罐惊叫着跳到 一边。与此同时,他听到一阵尖锐的鸣叫声,一只 全身天蓝色光泽的鸟,闪电般飞过开阔的水面。不 一会儿,在靠近他身边的树丛后面,又传来一阵响 亮的泼水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的。 小瓦罐到处找榛子,却看到克哈尔站在不远处 的一摊浅水里。克哈尔正在一堆泥巴里啄着东西,
不一会儿工夫,便见他叼起一条六英寸长的水蛭, 一口吞了下去。再远一点的小径上,榛子正一面清 理身上沾到的牛筋草,一面听着小多子说话。小瓦 罐便沿着河岸跑到他们身边。 小多子正在说:“这个地方没什么问题,也比 其他地方安全得多。克哈尔会指出渡河的地点,对 吧?接下来,就是要在天黑前渡河。” “不能让他们逗留在这里,这对兔子来说是很 不自然的。”榛子回答。 “不,我们……冷静点。他们会比你所想的更快 适应这里。我告诉你,这里比我们以前待过的一些 地方好多了。不是所有陌生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你 愿意让我把他们都带过去吗?因为你的腿不方
便。” “好,”榛子转向小瓦罐说,“小家伙,你能 把大家都带到这里来吗?” 小瓦罐走了以后,榛子又说:“小多子,我感 到很为难。我对他们要求太多了,而且这个计划要 冒很大的风险。” 小多子回答:“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如果 你……” 克哈尔的呀呀声从对面传来,把一只鹪鹩从灌 木丛里吓跑了。 “榛子先生,你还在等什么呀?” “我们得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小多子 说。
“桥就在附近,继续走下去,就会看到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再过去是一大片开阔的草地。 小多子便朝着那里走去,榛子则跟在他身后。 榛子不知道桥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克哈尔的 另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汇,不过他却没想到要询问, 心中仍疑惑不安。这显然是某种人类往来频繁,且 危险丛生的地方。前面不远处是一条路。路跨过河 流处,是一座三十英尺长的桥。榛子没觉得有任何 不寻常的地方。“桥”是超过他知识领域的一个概 念。他一点都不讶异地看着横跨在河上的路,路的 两边各有一列粗大的栏杆,唯一令他忧虑的是,这 里只有矮小得无法藏身的青草。 “小多子,你认为这值得我们冒险吗?”他
问。 小多子说:“我不懂你为什么如此烦恼,你去 了农场,还到了放兔笼的棚架上。相对而言,这里 可安全多了。走吧,我们犹豫不决的样子会被他们 看在眼里。” 小多子一跃跳到了路上。他四下看了一会儿, 然后就朝桥头走去。榛子沿着路边跟着他,贴着上 游那一边的栏杆走着。他回头看见小瓦罐紧跟在身 后。到了桥中央,从容镇定的小多子停步并坐了下 来,另外两只兔子也照办。 “我们做些小动作,”小多子说,“让他们好 奇。他们就会跟上来,想知道我们正在干什么。” 桥面侧边没有横木阻隔,因此他们可能会跌进
桥下三英尺的水中去。他们从最低的栏杆底下朝上 游看去,这才初次看到河的全貌。要是桥没有吓住 榛子的话,那么河倒是让他吓了一跳。这条叫泰斯 特的河足足有十码宽,水流速度平稳,在夕阳下发 出跃动的波光。当兔子们朝下方凝视时,他们随时 可以看见一种像烟雾状的粉白色碎石被河水淘洗 着,就像尘土飘扬在风中一样。突然,桥底下有一 尾跟兔子一样长的青色鱼,懒洋洋地摆动着扁平的 尾巴游了过来。他们立刻跳到鱼的正上方去观察 他。鱼平稳地停在水流中,既不向左也不向右。正 当他们注目之时,鱼摆动身子向上游游去,浮在水 面上,在吸住一只蜉蝣后,便沉回水中。一阵涟漪 一圈圈向外扩张开去,弄破了平静的树影。
“一只水里的鹰!”小多子说,“鹰也是这样 捕捉食物的!小家伙,别掉下去了。想想艾尔·阿瑞 拉和那些白梭鱼。” “鱼会把我吃掉吗?”小瓦罐瞪着眼睛问。 “也许有别的动物能吃掉我们,”榛子 说,“谁知道呢?来吧,我们快走过去。要是这时 有‘呼嘟嘟’过来,你说该怎么办?” “跑啊,就像这样。”小多子简洁地说。接 着,他就一溜烟地跑向桥另一头的草地上。 在河的这一边,地上虽是十分潮湿,但也有许 多遮蔽物。小多子和小瓦罐立即挖掘起来,榛子则 坐下来嚼些根茎植物,让他受伤的那条腿休息一 下。不久,阿银和蒲公英也来了,但其他的兔子却
比榛子还要犹豫不决,仍然停留在右岸的长草中。 最后,就在入夜之前,小多子再度走过桥去,督促 着他们走过来。长毛表现得相当勉强,直到克哈尔 又从艾弗拉法飞回来,问他是不是想再出去引来一 只狐狸时,他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那一晚,他们都感到精神涣散、焦虑不安。因 为进入了有人烟的乡间,榛子总是觉得随时会有一 只狗或一只猫出现。他们不止一次听见猫头鹰的叫 声,但却始终没有敌人来攻击他们。第二天早上, 他们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了。 一吃完早餐,榛子就派大家出去勘察周围的环 境。他们发现,靠近河边的地方过分潮湿,不适合 兔子居住。阿银报告说,离河岸较远的林地,土地
比较干燥。榛子本想再找一片干燥的土地挖洞,但 是白天很热,活动只好作罢了。还不到中午,大家 便都在杂树丛下打盹了。 直到午后天气开始变阴凉时,榛子才猛然醒过 来,发现克哈尔正站在他身边。这只海鸥正以急促 的碎步在那里来回走动,不耐烦地啄着青草。榛子 一骨碌坐了起来。 “克哈尔,怎么了?你没去巡逻吗?” “没有,大家都睡得像猫头鹰一样死,或许我 该去大水域了。榛子先生,你们就快要弄到母兔子 了,对吧?还在等什么呢?” “对,你说得对,克哈尔,我们应该马上开 始。问题是,我只知道怎么开始,却不知道该怎么
结束。” 榛子在青草里走着,叫醒他碰到的第一只兔子 野风信子,并派他去请长毛、黑莓和小多子过来。 当他们来到后,他就带他们来到河岸边短草上的克 哈尔身边。 他说:“有个问题,黑莓。那天晚上,当我们 在高原底下时,我说过我们应该做三件事:从艾弗 拉法弄出母兔子;击溃追踪者;然后就马上逃走, 让他们找不到我们。你记得吗?你想出的这个计划 的确很精明,前两件事的实行没有问题。但是,最 后一件事该怎么办?艾弗拉法的兔子身手又敏捷又 野蛮。如果他们决心要找我们,他们就能找到我 们,我不相信我们会跑得比他们快,特别是带着一
群从来没有离开过艾弗拉法一步的母兔。我们又不 可能停下来和他们决斗到底,我们的数量太少了。 最糟糕的是,我的腿伤似乎又发作了。到底该怎么 安排呢?” 黑莓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迅速 把自己隐匿起来。我们能游过这条河吗?那样就不 会留下气味了。” “水势太湍急了,我们会被水冲走。但即使我 们能游过去,也不敢保证就不会被跟踪。要是我们 能游得过去,他们一定也能游得过去。因此,当我 们把母兔子弄出来后,我们得在克哈尔的协助下击 溃追踪者。但是,他们若知道我们走哪一条路,就 不会轻易放弃追踪……好吧,我想你说得对,我们
得不留下任何痕迹隐匿起来,那样他们就无法追踪 了。但是,该怎么做呢?”榛子问。 “我不知道,”黑莓再度说道,“我们可以往 上游走过去看看吗?也许那里有一些地方可当作藏 身之处。你的腿还行吗?” “只要别太远就行了。”榛子回答。 “榛子统领,我可以一起去吗?”在一旁等候 的野风信子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榛子一边跛着腿沿着河 岸往上游走去,一边温和地说道。 他们很快就发现,左岸上的林地幽静茂密且杂 树丛生,比桑德福德领地那里长得还要浓密。他们 好几次听见啄木鸟咚咚咚的啄木声。当黑莓建议他
们也许可以在丛林里找到一处藏身之地时,他们听 见了另一种声音,前一天到达时听见的瀑布声。不 久,他们便在前面一个河流转弯处见到了瀑布。瀑 布不到一英尺高,是一个建在碎石滩上用来引诱鳟 鱼的人工瀑布。有几条鱼早就浮了上来,正在捕捉 黄昏里的飞虫。瀑布正上方,有一座木板人行桥横 跨在河面上。克哈尔一飞而起,在水池上盘旋一 周,就高踞在栏杆的扶手上。 “这比我们昨夜经过的那座桥更隐蔽更偏僻, 我们也许可以让它派上用场。克哈尔,你不知道有 这座桥,对吧?”黑莓说。 “对,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它。但是这座桥很 好,没有东西会从这里过来。”
“榛子统领,我很想过那座桥去看看。”黑莓 说。 “嗯,小多子也喜欢这样,”榛子说,“他就 是爱走过桥去看看。你们先走吧。我和长毛、野风 信子随后就来。” 五只兔子沿着木桥慢慢地跳跃着,对自己的步 履还不太自信的榛子,必须停下来好多次。当他终 于抵达另一边时,发现小多子和黑莓早已经朝瀑布 底下走去,而且正在注视着从河岸上伸出去的一大 截东西。起初,他以为那一定是一截倒下的树干, 但是当他走过去看时,发现那东西虽然是木头做 的,却不是圆滚滚的木头,而是近乎扁平、两边朝 上翘起来的某种人造的东西。
当榛子再走近点时,看见黑莓正在那东西上面 抓着。 “黑莓,你又想干什么呢?”他颇为尖刻地问 道。 “食物,好东西。你嗅不出来吗?”黑莓回 答。 克哈尔轻盈地落在那东西中间,啄着一个白色 的东西。黑莓沿着木板朝他跳跃过去,开始在一些 青绿色的东西上面咬了起来。一会儿后,榛子也冒 险跳上木板,坐在阳光底下,注视着停在暖融融、 光溜溜木板表面上的苍蝇,一面嗅着从河水中泛上 来的古怪气味。 他问:“克哈尔,这个人造的东西是什么?危
险吗?” “不,不危险。你不知道吗?这是船。在大水 域上,有许多许多的船。它们是人类制造出来在水 面上行走用的,没有害处。” 克哈尔继续啄着一些不新鲜的面包碎片。吃完 了所有找到的莴苣碎片的黑莓安静地坐了下来,在 比较低的一边俯视着,看到一条青灰色、带着黑点 的鳟鱼正奋力向瀑布游去。这是一条平底船,是用 来割芦苇的──比皮筏还要小,中间有一道细小的横 梁。即使像现在一样什么都没有装载,也只有几英 寸的船舷露在水面上。 “你知道吗?”小多子站在岸上说,“看见你 坐在那里,让我想起,当狗在树林里出现,你发现
了另一截木头,然后带着小瓦罐和我一起渡过河去 的事情来。你还记得吗?” “我只记得推着你们前进时,河水冷得可 怕。”长毛说。 “令我不解的是这个叫船的东西怎么不会漂 走。这条河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很快就漂走了。看看 那边。”黑莓看着一根棍子正以时速两英里的流速 往下游漂,“所以,是什么让这个东西不会漂走 呢?” 克哈尔对陆地上的土包子总有一种轻蔑的态 度,对那些他不怎么喜欢的兔子更会时常表现出 来。黑莓是不受他喜爱的一只,他比较喜欢像长 毛、鼠李和阿银那种率直的个性。
“是绳子。你喜欢咬东西,所以你快点去咬 吧,快点啊。” “啊,我明白了,”小多子说,“那条绳子绕 着榛子正坐着的那块金属物,另一端则固定在那边 的河岸上。就像是一片大叶子的叶柄,被你咬断 了,这片叶子——这条船就会从岸边漂出去。” “好了,总之,现在我们回去吧。”榛子相当 沮丧地说,“克哈尔,我们一无所获,事情没有任 何进展。你可以等到明天吗?我想在入夜之前,迁 到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去,远离这条河,到树林里 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去。” “噢,太可惜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下决心变 成一只水兔子了。”野风信子说。
“一只什么?”长毛问。 “一只水兔子,”野风信子重复着,“有水老 鼠,水甲虫,小瓦罐在昨天晚上还看到一只水老 鹰。所以,怎么可以没有水兔子呢?我会高高兴兴 地随着河水漂流……” “噢,万能的太阳神啊,就是那样!就是那 样!野风信子,你会变成一只水兔子!”黑莓突然 叫了起来,又蹦又跳地走上河岸,用前爪轻触着小 多子,“你还不明白吗?小多子,你还不明白吗? 我们咬断绳子,然后就漂走了,治伤草将军怎么可 能知道!” 小多子停顿了一下,说:“我明白了,你的意 思是上船去!黑莓,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足智
多谋的家伙。” “喂,等一等,”榛子说,“长毛和我都是头 脑简单的兔子,你们可以说明白一点吗?” 黑莓和小多子开始解释他们的计划。 “榛子统领,你可以走过去试一下那条绳子 吗?它也许太粗了点。”黑莓陈述完后补充道。 他们走回平底船上。 “不,不会,它绷得很紧,当然,那样更容易 咬断。我可以轻易咬断它的,放心。”榛子说。 “好极了,”克哈尔说,“你们干得好。但 是,你们得快点,好吗?也许情况会变。人类来带 走平底船,你们明白吗?” 榛子说:“用不着再等下去了,上吧!长毛,
勇往直前,愿艾尔·阿瑞拉与你同行。记住,现在你 是领袖了。你若要我们做什么,就托克哈尔把消息 带回来,我们全守候在这里,随时准备支持你。” 长毛真是一只好兔子,他踌躇了一会儿,然后 两眼定定地看着榛子。 “太突然了,”他说,“我没有想到是在今天 晚上。不过,一切都是为了成功,我痛恨等下去。 再见。” 他用鼻子碰了碰榛子的鼻子,就转身跳进杂树 丛里。几分钟后,在克哈尔的引导下,他奔跑在河 流北边的空旷草原上,直接朝杂草丛生的铁路上砖 砌的拱形物跑过去,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中。
第三十四章 治伤草将军
暮霭笼罩着艾弗拉法。治伤草将军站在淡淡的 暮色中,远望着正在兔场和铁路之间的一大片草原 边上吃草的“后腿记号队”。大部分兔子就在附近 的原野上吃草,而他们的洞窟就隐藏在马道边的杂 树丛里。不过,仍有少数几只兔子冒险走进原野远 处,在夕阳余晖中漫游嬉戏。再远一点则是精英兔 的岗哨。 这支记号队的山萝卜队长刚刚巡视完各个岗
哨,正在和几只母兔子谈天。见将军走过来,山萝 卜连忙向四周扫视,看看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一切 情况看来都很正常,他就优哉游哉地开始在一堆甜 美的牧草里咀嚼了起来。 治伤草将军是一只独身的兔子。大约在三年 前,他在科尔·亨利附近一座菜园外的洞里出生,是 一窝五只兔子中最健壮的一只。他的父亲是一只做 事不顾后果的兔子,他在人类附近生活,纯粹只是 为了能在早上到菜园中劫掠食物。这种鲁莽的行 为,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他连续糟蹋莴苣和 咬坏白菜两三周之后,农场工人便埋伏起来,趁他 在黎明穿过马铃薯田时,射杀了他。当天早上,工 人立刻去挖掘母兔子和小兔子。治伤草的母亲拼命
逃走,穿过甘蓝菜田,朝野外跑去,而小兔子们则 努力跟在她身后。但除了治伤草之外,没有一只小 兔子能够幸存。中了霰弹枪而血流如注的母亲在光 天化日下沿着树篱奔跑,治伤草则踉跄地跟在她的 身边。没多久,一只黄鼠狼嗅到血腥味,便追踪而 来。母亲在他面前被黄鼠狼杀害时,他正蜷缩在草 丛里发抖。他没有试着逃跑,已经填饱肚子的黄鼠 狼把他孤零零地留在那里,独自穿过树丛走掉了。 几个小时后,欧沃尔顿镇一位仁慈的老校长经过原 野,恰好看见身体冰冷僵硬的治伤草,就把他带回 家里的厨房,用一根滴管给他喂牛奶,一直到他能 够吃下麸质和青菜为止。但是,治伤草长大后非常 凶悍,而且就像考珀一带的野兔一样,一有机会就
咬人一口。一个月之后,他已经长得壮硕、健康又 很野蛮。老校长养的一只猫看到他在厨房中活动, 便想方设法去折磨他,但那只猫几乎被他咬死了。 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他破坏了笼子的铁丝门,逃 向了旷野中。 闲逛了几天后,他找到了一个小兔群,猛抓乱 吼一阵,强迫他们收留他。不久,他杀死了原来的 兔子统领和一只叫小糠草的竞争对手,成了新的兔 子统领。他打起架来十分可怕,一副拼命三郎的模 样,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拼命和对手扭打在一 起,直至对方精疲力竭为止。那些本来就不反对他 的兔子,很快就体会到他们有了一位真正的领袖的 意义。
除了狐狸以外,治伤草随时准备着跟任何敌人 打架。有一天傍晚,他击退了一只正在觅食的阿伯 丁种刚毛猎狐。他对黄鼠狼的迷惑无动于衷,并期 望有朝一日即使不能杀死黄鼠狼,至少也要杀死一 只雪貂。而当他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有限之后,便设 法以最迅速的方式来满足他对权力的渴望,凝聚他 周围兔子的力量。他需要一个更大的王国。虽然人 类很危险,但是可以凭借计谋和纪律来战胜。于是 他率领了一批追随者离开那座小领地,开始寻找一 处适合他要求的地方,在那里,兔子的住处全都被 隐藏起来,绝不会有灭种的危机。 艾弗拉法便在两条青葱的马道交会处发展起来 了,其中一条马道(东西向)有点像隧道,两旁长
着浓密的树林和灌木。在治伤草的指挥下,这群移 民沿着沟渠在杂树丛里的树根旁打洞。一开始,兔 场很繁荣。治伤草对他们的照顾无微不至,所以, 虽然他们对他心存畏惧,但治伤草依然赢得了他们 的忠诚。当母兔子挖掘的工作停下来,治伤草便趁 她们睡觉时,亲自完成那些工作。一有人类走过 来,治伤草在半英里之外就能发现。他会跟老鼠、 喜鹊和灰松鼠打架,有一次还跟一只乌鸦打了起 来。当小兔子生出来后,他会很关心他们的成长, 并选出最健壮的小兔子充当精英兔,由他亲自训 练。但他不准任何兔子离开兔场。起初,有三只兔 子想离开,便遭到追捕,被迫走了回来。 当兔群越来越大,治伤草便制订了一套制度来
控制整座兔场。成群的兔子在早晨和傍晚吃草时, 会引起注意。他就将兔子分成了几支记号队,每一 支记号队都由各自的官员和岗哨控制着,规律地排 定次序,让大家共享早晚这两段最适合吃草的时 间。兔子生活的各种痕迹被尽可能地隐藏起来。精 英兔在吃草、配偶和其他行动上享有特权。而当他 们玩忽职守时,要受到降级和丧失特权的处分。要 是一般兔子犯错的话,处罚就会更为严厉。 当治伤草再也不可能走遍领地四处时,他便设 置了议会。有些议员是直接从精英兔里选出来的, 但是另一些则单纯基于他们的忠诚抑或充当顾问时 的智谋而被选中。老雪花莲的耳朵渐渐不管用了, 但是,关于如何组织兔群以维护安全,没有一只兔
子比他了解得更多。在他的建议下,各支记号队所 用的信道和洞穴不会在地下互相连接起来,所以要 是有疾病或毒气,也就不会很快蔓延开来。当然, 不轨的阴谋也无法立即传播。没有得到官员的准 许,是不能造访另一支记号队的地洞的。也是因为 老雪花莲的建议,治伤草最后才下令兔群不再向外 扩展。不仅因为怕被人类发现,同时也怕因此而削 减了中央权利的控制力。由于这个新政策让治伤草 对权力无止境的追求受挫,所以老雪花莲费了好大 一番口舌才说服了他。这样一来,他不得不找寻发 泄权欲的另一个途径,在兔群发展停止后不久,他 便引进了野外巡逻队制度。 一开始,野外巡逻队由治伤草率领,仅在附近
的乡间从事小规模的劫掠。他只挑选四五只精英 兔,带着他们出去到处惹是生非。第一次出去时, 他们很幸运地杀死了一只因吃了有毒老鼠而得病的 猫头鹰。接着,他们碰到两只流浪的兔子,便强迫 这两只兔子跟他们一起回到兔场。治伤草可不是个 莽夫,他还懂得如何鼓励和激发其他兔子彼此竞 争。没过多久,他的部下便要求准许他们自行带队 巡逻。治伤草就派给他们任务:往某个方向去搜寻 流浪的兔子,或者到特定的沟渠或谷仓中去看看是 否藏着老鼠,以便日后用武力去攻击并驱逐他们。 但唯有农场和菜园,他们奉命不准接近。红门兰队 长曾率领了一支巡逻队,在东边两英里外,发现了 一座小兔场。之后,将军率领了一支远征队去围
攻,攻下了这座小兔场,将俘虏全部带回艾弗拉 法,之后,其中几只还晋升为精英兔。 过了几个月,野外巡逻队的组织渐渐健全。在 夏季和初秋时,经常有两三支巡逻队同时被派到外 面。于是,艾弗拉法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里,变得少 有其他兔子出没,倘若有,也会很快被抓起来。野 外巡逻队的死亡率很高,因为他们外出时敌人都会 知道。也因此,要完成任务并带着兔子回到兔场, 经常要依靠巡逻队队长的勇气和技巧。但是,精英 兔对他们的冒险感到很自豪。另外,治伤草也有亲 自出去检视他们是否完成了任务的习惯。 巡逻队是狡诈的追踪者、敏捷的飞毛腿和凶猛 打手的训练所。在倒霉的月份里,死亡数目也许会
高达五六只之多,不过正符合治伤草的期待,因为 兔子数目不断变动,精英兔里时常会有位置空出 来,年幼的公兔子便可力求表现以填补那些空缺。 看到兔子们在他的命令下,不顾生命危险奋勇向前 时,治伤草感到很欣慰,他相信——议会和精英兔 也都相信——他以非常少的代价,维持了兔场的和 平和安全。 不过今天傍晚,当他从白蜡树林里走出来和山 萝卜队长谈话时,将军却非常担心几件事。要控制 这一座偌大的兔群,越来越不容易了。过于拥挤是 一个日趋严重的问题,为了让兔子们过得更好,许 多小兔子在出生前便在母兔子体内被吸收掉了。然 而,其中有些母兔子却因此变得倔强和难以控制。
不久前,有一群母兔子到议会要求离开兔群。她们 起初很平和,但当她们的要求显然得不到响应时, 她们变得很暴躁,甚至动起武来,迫使议会以强硬 手段镇压。这件事留下许多不好的影响。然后,当 第三件事发生时,精英兔开始在大众面前失去了某 种程度的尊严。 曾经有四只流浪的兔子,自称是来自另一个兔 群的使节,被扣留后,被强制编入了右翼记号队 里。治伤草想慢慢设法找出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 的。但是他们竟玩了一个把戏,成功愚弄了记号队 的指挥官,袭击了他的哨兵,连夜逃走了。负责的 官员牛舌草队长当然被革职,被逐出了精英兔的行 列,虽然他罪有应得,但也让将军更加为难。事实
上,眼下的艾弗拉法已经缺乏训练有素的官员了。 发掘普通的精英兔还不算困难,但是官员则不同, 他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接连失去了三名官 员。牛舌草就像是阵亡一样,绝不可能再有机会成 为精英兔了。但田芥菜队长,一只勇敢机智的兔 子,领队去追踪逃亡者时,却被一辆火车碾毙在铁 轨上。最糟的是,就在两天前的晚上,一支到北边 去的巡逻队,带回了既有声望又有经验的领队锦葵 队长被狐狸宰了的噩耗。这真是一件离奇的事:巡 逻队侦察到有一大群兔子从北方朝艾弗拉法走来, 便跟踪上去。但是,当他们走近林地边缘时,还没 看见他们跟踪的目标时,有一只陌生的兔子冲向了 他们。他们当然试着拦下他,而就在那一瞬间,原
本紧跟在那只兔子身后的狐狸,从开阔的峡谷里扑 了过来,当场杀死了可怜的锦葵。考虑到当时的情 况,巡逻队便在副指挥官千里光的卓越指挥下,有 条不紊地撤退了,再也没见到那只陌生的兔子。就 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锦葵,让大家很不安,而精英 兔的士气也因此大受打击。 虽然其他的巡逻队立刻被派遣出去,但是从他 们所收集的情报判断,从北方来的那些兔子已经越 过铁路,往南方消失不见了。他们如此轻易地接近 艾弗拉法又再离去,竟没被逮住,这实在令艾弗拉 法的当权者无法忍受。只要有一位真正冒险激进的 官员担负起搜索的任务,逮住他们是大有可能的。 剪秋罗队长或许可以,他本来是想亲自去侦察的,
但是,近来领地中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违反纪律的事 件,他不能随便冒这风险。眼下这种情况,最好暂 时先忘掉那些不速之客,当务之急是补充损失的精 英兔,最好由那些知道如何用粗暴手段对付叛乱迹 象的兔子来递补。目前,他们只能把手中那些最精 良的兔子提拔上来,暂时降低甄选标准,等到一切 恢复正常以后,再集中训练也不迟。 治伤草漫不经心地跟山萝卜队长打招呼后,继 续思考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 “山萝卜,你的哨兵怎么样?我认识他们 吗?”他问。 山萝卜回答:“将军,他们是很好的伙计,你 认识马郁兰,他曾担任过传令兵和你一起出去巡
逻。我想你也认识铜钱菜。” “对,我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当不了官员。 我们需要能代替田芥菜和锦葵的兔子。”治伤草 说。 “这很难办,将军,”山萝卜说,“那样的兔 子不会平白从草丛里跳出来。” “那么,总得找到像那样跳出来的兔子啊,你 最好认真考虑一番,然后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我 现在要巡视一下你的布哨情形。跟我一起去,好 吗?”治伤草说。 当他们正要出发时,剪秋罗队长跳了出来。剪 秋罗的主要任务是在早上和傍晚巡视艾弗拉法周 边。身为一名追踪专家,他从未失误过,是少数几
只被治伤草认为有天分的兔子之一。 “你找我吗?”治伤草停下来说。 “是的,将军,我们抓到一只流浪的兔子,正 要带他来见你。”剪秋罗回答道。 “在哪里抓到他的?” “在铁路涵洞底下,将军,靠近我们领地这 边。” “他在干什么?” “他说他走了很远一段路,想加入艾弗拉法, 所以我想你也许会愿意见见他。” “想加入艾弗拉法?”治伤草困惑地问道。 “他就是那么说的,将军。” “为什么不等到明天议会时再见他呢?”
“一切照您的吩咐做,将军。但是,我觉得他 跟一般兔子有点不同。我敢说,他会是一只很有用 处的兔子。” 治伤草若有所思地说:“嗯……好吧,不过我没 有太多时间。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十字路口,将军。”剪秋罗的意思是指 五十码外两条马道的交会点,“我的两名巡逻队员 正和他在一起。” 于是治伤草在剪秋罗的陪同下朝十字路口走 去。正在执勤的山萝卜留在了原地。这个时候的十 字路口满布着绿荫,红色的光点闪烁着穿过摇曳的 树叶。路那一头的一株接骨木下,两只议会警察正 在那里候着,那只陌生的兔子也在。
治伤草一看就明白剪秋罗的意思了。这位不速 之客是一只体形硕大的兔子,又健壮又机警,有一 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和一副骁勇善战的姿态。他的头 顶上长了厚厚一丛形状古怪的软毛,就像发髻一 样。他以一副审视的神情注视着治伤草,而这种情 形将军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你是谁?”治伤草问。 “我叫长毛。”陌生兔子回答道。 “长毛,叫将军。”剪秋罗强调,陌生兔子没 有说什么。 “我听说,是巡逻队把你带进来的。你有什么 事吗?” “我来加入艾弗拉法。”
“为什么?” “我很惊讶你会这么问。这是你的兔群,不是 吗?有兔子想来加入有什么好奇怪的?” 治伤草困惑得无以复加。他不是傻瓜,明白任 何一只头脑正常的兔子自愿加入艾弗拉法是件非常 奇怪的事。但他不能这么说。 “你能做什么呢?”治伤草问道。 “我能跑能打,还能讲故事。我曾经担任过精 英兔的官员。” “你能打?那你打得过他吗?”治伤草说着, 眼睛看向剪秋罗。 “当然,要是你想见识一下的话。”陌生兔子 后退,然后跃起,对准剪秋罗重重地敲了下去,剪
秋罗及时退后逃开了。 “别犯傻了,”治伤草说,“坐下来。你曾在 什么地方当过精英兔?” “很远。那个领地被人类毁掉了,但我及时逃 了出来,我流浪过一阵子。我听说过艾弗拉法,所 以大老远过来加入艾弗拉法。我想你也许会有什么 地方用得着我。” “你是单独一只吗?” “现在是。” 治伤草又考虑了一下。这只兔子曾当过精英兔 官员,好像是够条件了。任何精英兔队伍都会愿意 要他。要是他所说不假,足见他富有机智,能从被 毁的兔场中逃出来,还在旷野间跋涉了那么长一段
路。那一定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旅程,因为在艾弗拉 法巡逻队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兔场存在。 他终于开了口:“嗯,既然你都说了,那么我 想我们也许会发现你的用处。今天晚上,剪秋罗会 照顾你,明天一早,你要到议会去。同时,不要动 不动就打架,知道吗?只要你规矩一点,我们可以 给你很多工作做。” “很好。”长毛答道。 次日一早,在议会讨论完最近的损失带给兔场 的困难局势后,治伤草将军便提议,如果他们不让 这只新来的健壮兔子在山萝卜队长的指导下担任后 腿记号队的官员的话,局势还会更困难。已经见过 长毛的议员一致通过了这个提议。中午前,后腿被
刺上记号,仍然流着血的长毛,已经在执行他的任 务了。
第三十五章 长毛卧底
“……在本队到上面去吃草之前,我通常先要观 察一下天气。当然,前一个记号队会派出传令兵告 知我们,他们什么时候会下去以及当时的天气。但 是,我总是会亲自去察看一下。月光下,我们把哨 兵布置在附近,并不断巡逻,确保没有兔子走得太 远。但是在下雨或是没有月光时,我们把记号队分 成小队,一个接一个送上去,每小队由一名哨兵负 责。当天气非常恶劣时,就会请求将军将吃草的时
间延后。”山萝卜向长毛介绍道。 “不过,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非常难缠的样 子,会时常想法子逃走吗?”长毛问。下午时,他 已经跟着山萝卜和另一名官员水杨梅走遍了各个通 道和洞穴。他想,在他的一生中,从来就没有见过 像这样一大群没有欢笑和无精打采的兔子。 “大多数兔子都不会惹麻烦,这倒是真的,但 是你绝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乱子。比方说,在艾 弗拉法没有比右翼记号队的兔子更温驯的了。然 而,有一天,他们弄到了四只流浪的兔子,议会决 定交给该队处理。次日黄昏时,不知什么原因,牛 舌草没有马上去了解他们,突然,这群流浪的兔子 便在他身上耍了一点诡计逃走了。他因此丢了前
程。更别提被碾死在铁路上的可怜的老田芥菜了。 像这类事情一发生就有如迅雷一般,经常让你措手 不及,有时更会引起整个兔群的疯狂。唯一安全的 办法,就是当他们到上面去时,就全心全力盯着他 们,并尽量找机会让自己放松。总而言之,这就是 我们哨兵和巡逻队在此的目的。”水杨梅说。 “还有,关于掩埋排泄物,”山萝卜说,“你 可不要太怠慢了。要是将军在原野上发现排泄物, 他会把你的尾巴塞到你的喉咙里去。兔子们总是会 想法子规避掩埋,他们喜欢自然一点。这些反社会 的小野兽,他们就是不懂得每只兔子的好日子完全 依靠于大家的合作。我的对策就是,每天抓三四只 兔子,要他们在沟中挖一条槽,以此作为惩罚。要
是你用心一点,你总能抓到一些该受罚的兔子。今 天的这几只填平昨天的槽,然后再挖另一条新 的。” “吃完草后,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进去 呢?”长毛问。 “我们一看他们的样子,就认得出来,”山萝 卜说,“而且我们看着他们下去。本队只有两个出 入口,每一只兔子都知道他应该使用哪一个出入 口,我们分坐在出入口的旁边,是否有兔子没下 去,我立刻就会知道。哨兵走在最后,当我确定全 队都下去了之后才会叫他们进去。而此后,在每一 个洞口都有一名哨兵的情况下,他们就不太容易再 走出去了。若有挖掘,我不会听不见。在艾弗拉
法,没有得到议会的允许,是不准挖掘的。唯一真 正危险的时间是当有警报时,比方说,有人类或狐 狸走近。那时,我们当然都会跳进最近的洞里去。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只兔子跑错方向,或者趁乱 离开,没有一只兔子会愿意暴露在敌人面前,待在 洞里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我对你的思虑周密很佩服,我会尽快熟悉这 些事务。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巡逻呢?”长毛一边 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他所肩负的秘密任务似乎比 他预期的更无望。 “刚开始时,我估计将军会亲自带你出去巡 逻,他就曾带过我。或许你和他相处两天后,你就 不会表现得如此热忱了,你早晚会感到厌倦。不过
你身体很强壮,历练了一段时间后,就能完全适应 的。”水杨梅说。 就在这时,一只喉咙上有白疤的兔子从通道走 过来。 “山萝卜队长,脖子记号队刚才下去了。”他 说。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要下来呢。告诉红豆草 队长,我马上就带队上去。”山萝卜回答道。 山萝卜转向正在身旁的一名哨兵,要他转告各 洞,让每一只兔子上去吃草。 “现在,”他说,“水杨梅,你跟往常一样到 那边的那个洞去,长毛跟我到这边的洞口。我们先 派出四名哨兵到边线去,等全队都出来了,再加派
四名哨兵,留下两名做预备。我在山坡上大燧石边 的老地方见你。” 长毛跟着山萝卜沿通道走出去,通道的那一头 传来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杂草味,他发现大多数通 道比他所习惯的要闭塞和沉闷,这是因为通风口太 少的缘故。即使在艾弗拉法,黄昏时到地面上去吃 草,依旧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他想到遥远的“蜂 巢”上头山毛榉叶的婆娑声时,不禁叹息,“不知 道老冬青现在怎么样了,我还能再见到他吗?还有 榛子也是。好吧,在我完蛋之前,我要留给这些讨 厌的家伙一点值得回味的东西。虽然,我真的觉得 好孤独。独自肩负这个秘密任务还真是艰难!” 他们到达洞口,山萝卜走到外面去看了看。当
他回来时,就站在通道最外面。等长毛在旁边找到 一个位置后,这才发现,通道对面的泥壁里,有一 个壁龛似的休息处,里头蹲着三只兔子。旁边两只 是外表强硬而漠然的议会警察。但他立即被中间的 那只兔子吸引了,这只兔子有一身乌黑的软毛,黑 得几乎发亮。但这并不是他身上最显著的特征,他 遍体鳞伤,耳朵被撕裂成一条条的碎片,边缘参差 不齐,只靠七零八落的疤痕把碎裂的耳朵黏在一 起,上面长满了新生的肉芽,一只眼睛的眼皮烂得 一塌糊涂,斜斜地挂在眼球上。尽管七月的傍晚空 气阴凉清新,但他看起来却有些冷漠和麻木。他凝 视着地面,不断地眨着眼睛,一会儿,他低下头 去,用前爪无精打采地擦着鼻子。然后,又抓了抓
脖子,再度回到先前那个垂头丧气的姿态。 长毛那股热心、冲动的本性,被好奇和怜悯所 激,于是他越过通道走了上去。 “你是谁?”他问。 “我叫小黑,长官。”那只兔子回答。他说话 时没有抬头,也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对此类问题已 经回答了无数次似的。 “你要上去吃草吗?”长毛说。他猜想,这只 兔子无疑是这座兔场的某位英雄,在一次大战役中 负伤,现在又身染疾病,基于他过去的贡献,每当 他外出时,都有侍卫在一旁跟随。 “不要,长官,”那只兔子回答。 “为什么不呢?这是个多美好的黄昏。”
“我不在这个时候上去吃草的,长官。” “那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呢?”长毛以一贯 的率直态度问道。 “那支在黄昏时上去吃草的记号队,先 生,”那只兔子说,“那支记号队……他们要…… 我……”他支吾着说不下去了。 其中一名议会警察说话了:“说下去。” 那只兔子以一种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说:“我来这里,好让这支记号队看看我,每一支 记号队都应该看看我,看看我因为心怀不轨企图脱 离这个兔群所受的处罚,议会很慈悲……议会很慈 悲……议会……我记不起来了,长官,我真的记 不……”他哭了起来,转头向刚才说话的那名议会
警察,“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议会警察没说什么,长毛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后,回到山萝卜身边。 山萝卜说:“只要问他,他就有义务说明,但 是,经过半个多月后,他变得有点迟钝了。他企图 逃走,被剪秋罗抓住带了回来,议会就下令撕烂了 他的耳朵,命令他在每天早晚到地面吃草的时间, 都要在那里展示,当作其他兔子的一个“活警 钟”。不过,他活不了多久了。很可能就在这几个 晚上,他就要去见一只比他更黑的黑兔子了。” 长毛一阵战栗。记号队正鱼贯而出,山萝卜似 乎对他能记得每一只兔子的名字感到很自豪,他跟 大多数兔子都说了话,并且对每一只兔子的生活状
况表示同情。他密切地注视着任何不满或叛乱的迹 象。但是,从一张张走过去的扑克脸上,他见不到 一丝希望。最后,三四只母兔子走了上来,正叽里 呱啦说个不停。 “喂,奈齐塔,和新朋友相处得还好吗?”当 为首的那只母兔走过时,山萝卜问她。 这只母兔子有一个漂亮的悬胆鼻,不会超过三 个月大。她停下来看着他,说道:“队长,我敢 说,你的日子快到了,就像锦葵队长那样,你知道 的。你们为什么不派些母兔子参加野外巡逻队 呢?” 她停下来等候山萝卜回答,但是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和奈齐塔身后的那些母兔子说话。
“她是什么意思?”长毛问。 山萝卜说:“你知道,之前曾经发生过一些乱 子,前腿记号队的一群母兔子,曾经到议会去大吵 大闹,将军下令把她们拆散,有几只被送到我们这 边来。我一直都留意着她们。她们没有惹出什么麻 烦,但是奈齐塔和她们交往甚密,这倒使她有点放 肆和愤愤不平起来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对此,我 不是挺在乎的,因为这表示她们仍感到精英兔高高 在上,要是年轻的她们变得彬彬有礼,那我倒要担 心她们正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总之,长毛,我要你 尽量注意这些特殊的母兔子,让她们稍微规矩一 点。” “好,”长毛说,“顺便问一下,在这里配偶
有什么规矩吗?” “配偶?如果你想要一只母兔子,你就可以有 一只,本队中任何一只都可以。我们可不是不中用 的官员,对吗?这些母兔子都随时待命,没有一只 公兔子敢阻拦你,完全由你、我和水杨梅做主。我 们很少会起争执,毕竟这里的母兔子多得是。” “我懂了,嗯,我现在要上去吃草了。除非你 有别的事要我做,不然我就要去和队里的一些兔子 谈谈了,然后去巡视岗哨,熟悉一下环境。小黑该 怎么办?” “不必管他,他不关我们的事,议会警察会在 那里看着他,直到本队回去为止,然后,他们会把 他带走。”
长毛朝原野走去,感觉得到他经过的兔子们都 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感到苦恼和焦虑,他该 怎么开始那项危险的工作呢?不管怎么样,他一定 要开始着手,因为克哈尔表示得很清楚,他不准备 再等下去。除了找到可信任的兔子奋力一搏外,他 没有别的选择。但他能相信谁呢?像这样的一个领 地,一定到处都是间谍。也许只有治伤草将军才知 道究竟谁是间谍。会不会正有一名间谍监视着自己 呢? “我只好靠自己的直觉了,我先在这里到处走 走,看看能不能交到一些朋友。但我确定的是,要 是我能成功地把这里的母兔子弄出去的话,我也要 把那只可怜的小黑一起带走。我的太阳神啊!一想
到他被强迫坐在那里的情形,就让我怒不可遏,这 全是治伤草将军造的孽!就算给他一枪也是便宜他 了。”长毛想。 他边吃边想,慢慢地在夕阳下的草原上移动 着。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正接近一处小小的坑洞。 坑洞里蹲着四只母兔子,她们背对着他,他认出她 们就是最后走出去的那个小团体。她们显然已经填 饱饥饿的肚子,正一面嚼着嫩草,一面自由自在地 聊着天。他看出三只母兔子正在注意听着另一只母 兔子说话。长毛对听故事的兴趣,比大多数兔子还 要浓厚。而现在,他正想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兔场中 有什么新的故事可听,他悄悄地朝坑洞边缘走去。 他马上明白她们不是在讲故事。不过,他以前
曾在某些地方见过类似的情形。这种悠然神往的气 氛,这种抑扬顿挫的韵律,这群全神贯注的听众, 让他想起了胡萝卜的气味,想起了银叶花在大洞里 朗诵诗歌,让大家默然无语的情景。只不过,这只 母兔子朗诵的诗句比银叶花的还能打动他的心弦。
很久以前, 金翼啄木鸟高踞荆树上娇啼。 母兔子带着一群小兔子在附近嬉耍。 啼声随风飘扬,小兔子坐在地上嬉戏, 时光在盛开的接骨木花下溜走。 但是金翼啄木鸟飞走了,我的心也一阵空虚, 原野中嬉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很久以前, 橘色甲虫依附在黑麦茎上。 风吹得麦草婆娑。 一雄一雌两兔子, 穿过芳草地,在山坡上挖了个洞, 在榛树叶底下,随心所欲地生活, 但是甲虫冻死在冰霜中,我的心一阵黯然, 而我再也不会遇见心上人。
冰霜纷飞,覆盖我的身体。 鼻孔、耳朵在冰霜中麻木了。 燕子在春天会回来,叫着:
“新闻!新闻!母兔子,快打洞,替小兔子喂 奶水。” 我不想听。 胚胎融在我臃肿的躯体内。 睡梦中,一道铁丝网紧紧将清风幽禁。 清风吹拂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那只母兔子沉默了,而她的三个同伴也不发一 语。她们的静默显示她已全然说出她们心中想要说 的话,每一只兔子似乎都沉浸在忧郁的思绪里。 长毛的意志跟他的身体一样坚韧,缺乏多愁善 感的情绪。但是,他觉得这些母兔子很绝望,他知 道在一个兔群里,拥挤和紧张的影响,首先会在这
些母兔子身上反映出来。她们变得无法生育,性情 暴躁。如果吵闹无法抚平她们的烦恼不安,接着, 她们往往会转向出走。 他跳进坑里,这群为思绪所扰的母兔子,愤怒 地看着他,畏缩地向后退着。 “我知道你是奈齐塔。”长毛对那只曾在通道 上对山萝卜反唇相讥的年轻漂亮的母兔子说。“那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转向一只站在她身边的母兔 子继续问道。 一阵迟疑后,她颇不情愿地回答:“叶舞,先 生。” “那你呢?”长毛对刚才吟唱诗句的母兔子 说。
她以充满责备的眼神回看了他一眼,让他知道 别以为用虚假的同情就能让她轻易相信:他是她的 密友,他也痛恨艾弗拉法和他所代表的权威。接着 那只母兔子回答:“我叫露珠,先生。” 长毛显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露珠?那么,你 就是那只……”他住了口,问她是否记得和冬青说 过话也许很危险。 “我们可以走了吗,长官?”奈齐塔问,“你 瞧,长官真的是威风凛凛,我们觉得,就算是一点 点也够我们受的了。” “当然……请便。”长毛茫然地回答。当这些母 兔子跳走时,他仍留在原地不动。奈齐塔提高嗓子 说:“真是个大蠢蛋!”然后侧着身子回望着他,
显然希望他能注意到她。 “这一只至少还有点精神。”他在走向岗哨 时,这么想着。 他花了点时间和哨兵攀谈,了解他们组织的情 形。这是一套极为有效的制度。每一名哨兵可以在 一瞬间就跑到附近的岗哨去,适时发出踩踏的信 号,把长官和预备哨兵叫出来,如果需要,议会警 察、剪秋罗队长或任何一位正在兔场周围巡逻的官 员,也会得到警告。一名叫作马郁兰的哨兵,跟他 讲了小黑企图逃跑的情形。 马郁兰说:“他假装想走远一点去吃草,接 着,他就往外直冲出去。他击倒了想要拦他的两名 哨兵,发了疯一样地跑。但是,你知道,剪秋罗听
到了警报,就从另一边绕了过去,在那里截住了 他。当然,要是他没有击倒哨兵,议会对他的处罚 也许会轻一点。” “你喜欢这座兔场里的生活吗?”长毛问。 马郁兰回答:“现在我在精英兔里生活,还不 算太坏,要是升为官员,情形还会更好一点。我现 在已经在野外巡逻过两次,我在追踪、打架方面跟 大多数兔子不相上下。当然,对一位官员的要求远 不止如此。我想我们的官员都非常坚强,对吧?” “对,我也是这么想。”长毛若有所思地说。 他感到很惊讶,马郁兰显然不知道他是刚加入艾弗 拉法的兔子。长毛开始明白,在这里,没有一只兔 子会知道自己职责之外的事。事实上,这些兔子除
了自己眼前的事外,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马郁兰 也许还以为长毛是从另一支记号队升上来的官员 呢。 当夜幕低垂、吃草时间快要结束时,剪秋罗队 长率领三只兔子的巡逻队走到原野上,山萝卜跑到 岗哨去和他碰头。长毛走到他们旁边,听他们谈 话,得知剪秋罗曾走到铁路边,却没发现有什么异 常状况。 “你以前没到过铁路的另一边吗?”长毛问。 “不常去,”剪秋罗回答,“你知道,那边很 潮湿——不适合兔子居住。我到过那里,但是,像 这种例行的巡逻,我只会在领地附近看看。我的工 作一部分是注意有没有议会应重视的新状况,一部
分是要抓住想逃跑的兔子。就像那只可怜的小黑 ——在我把他击倒以前,他咬了我一口,我永远也 忘不了。在一个像今天这么美好的傍晚,我通常会 走到铁路边的斜坡,然后沿着铁路的这一边巡逻。 有时候,我会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一直走到谷 仓。这要依当天的任务而定。顺带提一下,今天薄 暮时分,我看到了将军,我认为,等你习惯了以 后,趁你们的记号队到原野上吃草时,将军会带着 你出去执行两三次日间巡逻的。” “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呢?怎么不快点呢?”长 毛极力表示出一副热衷的样子。 “嗯,当记号队早、晚时分来吃草时,通常需 要全部精英兔的力量。你要知道,在那个时刻,兔
子们都比较活泼,需要看紧一点。但是,当记号队 在中午或月出时上来吃草,通常精英兔野外巡逻的 工作就可以省略。好了,我得走了。我要带我的伙 计到十字路口去,然后向将军报告。”
第三十六章 母兔子露珠
当这支记号队走回地下后,小黑就由议会警察 带到别处去了。长毛向山萝卜和水杨梅告退,回到 自己的洞里。虽然这里的兔子在地下拥挤不堪,哨 兵们却能占用两个宽敞的洞,每一位官员甚至都有 单独使用的洞。当他终于得以独处时,长毛静了下 来,开始考虑自己的任务。 他很确定,在克哈尔的协助之下,无论他想在 何时逃离艾弗拉法都是小事一桩。但是,他怎样才
能带着一大群母兔子逃出去呢?要是他趁吃草的时 间,自行撤走了岗哨,山萝卜一看就会知道他想干 什么。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在白天时冲出去,趁 山萝卜睡着了,然后命令守在洞口的哨兵离开岗 位。长毛反复地思索着。他看不出这个计划有什么 缺点。然后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小黑该怎么 办?”小黑在白天时可能被监禁在一个特别的洞 里。可能没有一只兔子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他 必须留下小黑,因为没有一个可行的计划能把他一 起带走。 “要是我留下他,我会受到奚落的,我知道黑 莓会说我是一个笨蛋。不过,他不在这里,我得自 己做决定。话说回来,要是我因为小黑的缘故,而
把整个计划搞砸了呢?噢,老天爷呀!到底该怎么 办?”长毛自言自语道。 他想着想着,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当他醒来 时,洞外正是一片宁静美好的皎洁月色。他觉得也 许可以用其他的办法来实施他的冒险。他信步走下 通道,碰到一只被挤到洞外、睡得又香又甜的小兔 子时,才停了下来。他叫醒了小兔子。 “你认识露珠吗?”长毛问。 “认得,先生。”那只小兔子可怜兮兮地装出 一副愉快的表情说。 “去找她,叫她到我的洞里来。”长毛 说,“别让别的兔子跟她一起来,你懂吗?” “懂,先生。”
当小兔子跳走了以后,长毛回到了自己的洞 里,思忖着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好像没什么疑 点。从山萝卜的话里看来,艾弗拉法的官员要求送 母兔子进来是件极寻常的事。要是他被怀疑了,只 要耍个小手段就可以了。他便躺下来等着。 一只兔子从黑暗的通道上慢慢地走过来,停在 洞口,显得有点迟疑。“露珠吗?”长毛说。 “我是。” “我想跟你谈谈。” “我是本队的一员,长官,是受你管辖的没 错。不过,你恐怕有一些误会。” “不,我没误会,你不必害怕。进来,离我近 一点。”
露珠顺从地走了过去。他感到她的心跳在加 速。她的身体紧绷,双眼紧闭,爪子抠进了泥土 里。 “露珠,”长毛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仔细 听着。你记得好几天以前,有四只兔子在傍晚时来 到艾弗拉法吗?一只全身长了银灰色的软毛,一只 前腿上有刚愈合的鼠咬伤痕。你和他们的领队谈过 话,他叫冬青。” 她害怕地转过头去:“你怎么知道的?” “不要紧。只管听我说。” 接着长毛就讲到榛子和小多子,桑德福德兔场 被毁的情形以及他们跋涉到瓦特希普高原的经过。 露珠听得全神贯注,没有插嘴。
“那一晚和你谈话的那些兔子,你知道他们后 来怎么了吗?”长毛问。 露珠的回答,在他听来只不过是一阵微弱的喃 喃声。 “我所听到的情形是,他们在第二天傍晚时逃 走了。田芥菜队长因追踪他们而被杀。” “露珠,还有其他的巡逻队被派去追踪他们了 吗?” “牛舌草被捕、田芥菜死了以后,所剩下的官 员不多,没办法再派出去。” “那些兔子安全地回去了。其中一只现在离这 里不远,跟榛子、小多子还有其他几只兔子在一 起。他们都是足智多谋的兔子。他们等着我从艾弗
拉法把母兔子带出去,有多少就带多少。明天早 上,我要送个消息给他们。” “怎么送?” “靠一只鸟,要是一切顺利的话。”长毛就告 诉她关于克哈尔的事。当他说完时,露珠没有回 答。他不知道,她是正在仔细想他的话,还是由于 恐惧和疑虑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说:“你相信 我吗?” “是的,我相信你。”露珠答道。 “你认为我不是议会派来的间谍吗?” “我知道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呢?” “你说到你的朋友,他知道这座兔场是一处很
糟糕的地方。他并不是唯一一只这么说的兔子。有 时,我也会说说这些事情,但是现在不常说了,因 为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那么你会和我合作,去说服你的朋友吗?我 们需要你,艾弗拉法却不需要。” 她再度沉默了下来。他静静地等着,知道最好 不要逼得她太紧。 最后她再度开口了,每一个声音,在他听来, 都不比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清楚多少。 “我们能从艾弗拉法逃出去。非常危险,但 是,非得那样我们才能成功。我不难想象到,在夜 幕低垂中,到处是混乱和恐惧……然后,人类,人 类,一大堆人造物!一条牵狗的绳子像一根枯树枝
般‘啪’的一声折断了。一只兔子……不,那是不 可能的!一只兔子乘着一辆‘呼嘟嘟’……啊,我 又在说傻话了……” “好吧,你最好和我的一个朋友见一面,”长 毛说,“他讲起话来就跟你一个样。我很信任他, 所以我也会信任你。要是你觉得我们会成功,那很 好。不过,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带你的朋友一起到我 们那里去。” 沉默了一会儿后,露珠说:“我的勇气,我的 精力,都已经大不如前了。我很怕会让你失望。” “我看得出来。但什么原因使你这么消沉呢? 你不是率领母兔子到议会去的那个领袖吗?” “是我和叶舞两个。我不知道和我们在一起的
那些母兔子现在遭遇如何。你知道,那时我们都是 右前腿记号队的。我现在仍然有右前腿的记号,但 是,在那之后,我又被印上另一个记号。小黑…… 你见过他吗?” “当然见过。” “他那时也在那支记号队里。他是我们的朋 友,时常鼓励我们。在母兔子向议会请愿后的一两 个晚上,他企图逃走,却被抓住了。你已经看过他 们对待他的手段了。自那之后,议会又再度把我们 这些母兔子叫了过去。将军说,没有一只兔子会有 机会逃走的。我们被拆散到各支记号队里,每一支 记号队不超过两只。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我和叶 舞在一起。也许他们没有细想。你晓得,艾弗拉法
就是这样的。命令是‘每支记号队两只’,只要命 令执行了,究竟是哪两只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现 在我很害怕,我觉得议会一直在监视我们。” “是的,不过现在我在这里。”长毛说。 “议会十分狡猾的。” “相信我,我们有一些远比他们还要狡猾的兔 子,和艾尔·阿瑞拉的精英兔不相上下。不过,告诉 我,你们去议会时,奈齐塔有没有跟你们一起 去?” “没有,她是出生在后腿记号队的。她精力充 沛,不过却年轻、单纯。让大家看到她是一群叛徒 的朋友,让她感到很兴奋。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在 做什么,也不知道议会的真面目。对她来说,这全
是一种游戏,戏弄一下那些官员而已。有朝一日, 她会做得过了头,然后,我们就一起遭殃。不管怎 样,她是一点秘密都守不住的。” “在本队中,有多少兔子准备参加逃亡呢?” “不少,不满现状的兔子很多。但是,长毛, 直到我们准备逃亡之前,事先不能让她们知道,不 只是奈齐塔,大家都一样。在这个兔群里,没有一 只兔子能够保守秘密,而且到处都是间谍。你和我 需要拟定一套计划,除了叶舞之外,别的兔子都不 能告知。当时机到来时,她和我会找到足够的母兔 子参加我们的行动。” 长毛喜出望外,出乎意料地找到了他最需要的 东西:一位又坚强又聪明,能够为自己打算,也能
为他分忧解难的朋友。 “选择母兔子的事,我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让 她们都做好准备,我就会制造机会逃走。” “什么时候?” “日落时最适宜,而且越快越好。榛子和其他 兔子会来接应我们,并且击退任何跟踪的巡逻队。 不过,最重要的是,那只鸟会参加我们的战斗行 列。即使是治伤草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露珠又沉默了下来,长毛以一副钦佩的神态看 着她,知道她正在对他所说的话仔细推敲,试图找 出一些漏洞。 “但是,那只鸟能打得过几只兔子呢?他能把 他们全赶走吗?这可是一次大逃亡,而且不能有差
错,长毛。将军会亲自率领属下最优秀的兔子来追 踪我们。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有逃亡的机会。他 们不会放弃追踪,而他们迟早会追上我们的。”露 珠终于说话了。 “我告诉过你,我们的兔子远比议会里的兔子 聪明得多。不管我说得有多详细,我都不相信你会 真正明白这一点。你以前曾看过河吗?” “河是什么?” “嗯,瞧你。我无法说明,但我向你保证,我 们不必跑很远,就能从精英兔的眼皮底下逃走。我 告诉你,我正期待着那一刻呢。” 她没说话。他接着说:“你一定要相信我,露 珠,我以性命做担保,我们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我不骗你。” “要是你失算了,那些当场死亡的兔子真是幸 福的一群了。” “没有兔子会死的。我的朋友们设计了一套妙 计,就连艾尔·阿瑞拉都会感到骄傲。” “要是确定在日落时,”她说,“那一定是明 天,或是后天了。这两天,这支记号队不会在傍晚 时到地面上去吃草。你知道这回事吗?” “是,我听说过。那就明天吧,干吗要再等下 去呢?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带走小黑。” “小黑?这怎么行?他被议会警察看管着。” “我知道。这样会增加很多风险,但是,我已 经决定了,我不能把他留下来。这件事我非做不
可。明天黄昏,当本队上去吃草时,你和叶舞一定 要把那些母兔子——你们俩能弄到的所有母兔子 ——聚拢起来,准备好逃跑。我要走到草地中去见 那只鸟,要他一看到我走回洞里时,就马上攻击那 些哨兵。然后,我去对付小黑身边的守卫,带着小 黑跑到你们那边去。到时一片混乱,我们就趁乱逃 跑。那只鸟会攻击任何追踪我们的兔子。记住,我 们直接朝铁路上面的拱桥跑过去,我的朋友们会在 那里等我们。你们一定要跟着我。” “剪秋罗队长也许正在巡逻中。” “我真希望他在巡逻。”长毛说。 “小黑也许不能马上逃走。他会像守卫一样惊 慌失措。”
“能不能事先警告他呢?” “不可能。他的守卫绝不会离开他,他们带他 单独上去吃草。” “他还要像那样生活多久呢?” “等他去过每一支记号队后,议会就会宰了 他,我们都有这种预感。”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没有他,我不会走 的。” “长毛,你非常勇敢。希望你也足智多谋,因 为明天,我们大家的性命就全交给你了。” “那么,你觉得那个计划还有什么缺点吗?” “没有。不过,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艾弗拉法 ——要是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呢?”
“这就是冒险啊。你不想到外面去,和我们一 起生活在高原上吗?想想那种情景吧!” “噢,长毛!我们可以和喜欢的兔子在一起生 活,挖掘自己的洞穴,并生育小兔子吗?” “当然可以,还能在‘蜂巢’里讲故事,而且 你愿意什么时候上去吃草,就什么时候上去吃草, 我向你保证,那是很惬意的生活。” “我愿意去!我愿意冒任何危险!” “你就在这支记号队里,实在是太幸运 了,”长毛说,“今夜和你谈话前,我已经想破了 脑袋,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我要回到下面的洞里去了,长毛。别的兔子 会怀疑你为什么要找我。现在不是和我配偶的时
间,你知道。要是我现在走,我可以说你弄错了, 你很失望。别忘了这么说。” “我不会忘的。好了,你走吧,明天傍晚上去 吃草时,要她们准备好。我不会抛下你的。” 当她走了后,长毛感到极端的疲惫和孤单。他 尽量让自己想着离此不远的朋友们,想着再过不到 一天时间,他们就会重逢。最后,他在困惑不安中 沉沉地陷入梦乡。
第三十七章 克哈尔如约而至
长毛悠然地从睡梦中醒来,就如一个从一潭死 水底部浮起来的气泡。洞里还有另一只兔子正蹲在 他的身边,那是一只公兔子。长毛马上一跃而起, 问道:“你是谁?” “水杨梅,”那只兔子回答,“长毛,是时候 上去吃草了,云雀早就飞上天了。你睡得还真 沉。” “那还用说,嗯,我准备好了。”长毛正要带
头朝通道上走去时,水杨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怔住 了。 “小多子是谁?”水杨梅说。 长毛紧张了起来,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小多子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 “你刚才在说梦话,不断地说:‘问小多子, 去问小多子。’我想知道他是谁。” “我明白了。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一只兔子,他 能预测天气之类的事情。” “那好,他现在可以表现一下了。你嗅到要打 雷了吗?” 长毛嗅了嗅,在青草和牛群的混合气味中,夹
杂着一股暖洋洋的云层气味,他对这种气味感到很 不自在。几乎每一种动物,都对即将到来的雷声感 到很厌烦。这种气氛让他们有一种紧张并受到压迫 的感觉,会让他们的自然生活规律失调。若按照长 毛的本性,他很想走回洞里去。但是他很清楚,像 这种小事情,是不会影响艾弗拉法的记号队已排定 的行程的。 他想得没错。山萝卜早就站在入口处了,小黑 和议会警察也已蹲在他的对面。当他们从通道里走 上来时,他的眼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 “长毛,来吧,岗哨已经部署好了。你担心打 雷吗?”山萝卜说。 “有一点。”长毛回答。
“今天不会打雷的,我猜明天傍晚时才会打 雷。不过,不要让队员发现打雷影响了你的情绪。 除非将军有命令,否则既定的日程不会改变。” “简直叫不醒他,昨天晚上,你的洞里有一只 母兔子,长毛,对吧?”水杨梅埋怨道。 “有吗?哪一只?”山萝卜问。 “露珠。”长毛回答。 “那只寂寞的母兔子,”山萝卜说,“可笑, 我没想到她已经准备好了。” “她没有,”长毛说,“是我弄错了。不过, 要是你还记得,是你要我尽量去了解那群危险的母 兔子,并让她们稍微规矩一点的,所以我留下她谈 了一会儿,仅此而已。”
“有什么进展呢?” 长毛回答道:“很难说,真的,不过,我会继 续留意。” 当记号队出去了之后,他花了点时间考虑如何 以最好的方式冲到洞里,攻击看管小黑的守卫。他 一定要出其不意地让其中一只无法行动,然后再朝 另一只兔子猛扑过去。当然,要是侥幸,也许不必 他出手,第二只守卫便自动逃到地底下去了。不过 不能尽打如意算盘。艾弗拉法的议会警察是不会临 阵退缩的。 当他朝原野中走去时,他在想克哈尔能不能找 到他。按照计划,第二天,无论什么时候,当他走 到地面上来时,克哈尔都会找到他的。
他用不着烦恼。黎明以前,克哈尔就在艾弗拉 法上空盘旋了。当他看到这支记号队上来后不久, 就从原野中轻轻飞起,飞到树林和哨兵线之间,开 始在青草地上啄取食物。长毛慢吞吞地朝他那个方 向边吃边走,然后,自顾自地停下来吃草,没朝克 哈尔的方向看一眼。不一会儿,他意识到克哈尔就 在离他不远处。 “长毛先生,我想我们不能说太多话。榛子先 生问,你准备怎么做?你需要些什么?” “有两件事,克哈尔,都必须要在今天日落前 做到。第一,我们的兔子一定要在铁路涵洞旁边等 候。我会带着母兔子走到那里。要是我们受到追 踪,你、榛子和其他兔子必须准备好随时应战。那
条船还在那里吗?” “在,人类没有拿走它。我会把你所说的告诉 榛子。” “好,仔细听着,克哈尔。第二件事,非常重 要。你看到原野那一边的那些兔子了吗?他们是哨 兵。在日落时,你在这里跟我碰头。然后,我会跑 回树林里,走到一个洞中。你一看到我走进去,就 攻击那些哨兵,恐吓他们,一定要把他们赶走。你 会马上看到我又跑出来,然后是母兔子,她们会跟 我一起跑,我们会直接朝铁路涵洞跑过去。不过, 在路上,我们很可能会受到攻击。要是发生了那样 的事,你可以再赶上来吗?” “好,好,我朝他们扑过去,他们拦不了你
们。” “太棒了。那么,就这么办。榛子和其他的兔 子都好吗?” “很好,很好。他们说你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 伙伴。野风信子先生他说,要带给每一只兔子一只 母的,而他要两只。” 长毛正要想个适当的回答时,他看到山萝卜跑 过了青草地,朝他走了过来。他立刻停止和克哈尔 的对话,朝山萝卜的方向跳了几步,在一堆苜蓿里 故作忙碌地吃了起来。当山萝卜走上来时,克哈尔 低飞着掠过他们的头顶,消失在树林上方。 山萝卜目视着飞走的海鸥,然后转向长毛。 “你不怕那些鸟?”他问。
“不怎么怕。”长毛回答。 “你知道,他们有时会攻击老鼠,有时也会攻 击小兔子,”山萝卜说,“你跑到那边去吃草,实 在太冒险了。为什么这么粗心呢?” 作为答复,长毛坐了下来,给了山萝卜轻轻一 掌,几乎要让山萝卜翻滚了一圈。 “这就是原因了。”他说。 山萝卜怏怏不乐地爬了起来,说:“好吧,你 是比我有分量一点。但是,长毛,你要晓得,成为 一位艾弗拉法官员,还有比体重更重要的事。事实 上,那些鸟的危险性不会改变。无论如何,现在不 是他们出现的季节,其中必有一些蹊跷。一定得报 告上去。”
“为什么?” “因为情况不寻常。每一种不寻常的事都要报 告上去。要是我们不报告,而有些母兔子报告了上 去,就有我们好看的了。我们不能说没有看到,因 为本队中有好几只兔子都看到了。事实上,我现在 就要去报告。吃草的时间快要结束了,要是我不能 及时赶回来,你和水杨梅最好亲自看着每位队员都 钻到地下去。” 山萝卜一离开他,长毛就去找露珠。他发现她 和叶舞正在那个坑里。这支记号队的大多数兔子, 看来都没有受到即将来临的雷声的影响,正如山萝 卜所说的,雷声离这里还很遥远。不过,那两只母 兔子却有些畏缩不安。长毛把他和克哈尔之间的安
排告诉了她们。 “但是,那只鸟真的会攻击哨兵吗?”叶舞 问,“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 “他会的,我向你保证。今天傍晚吃草的时间 一到,就把那些母兔子召集起来。等我和小黑跑出 来时,哨兵就会跑着去找寻掩蔽物了。” “那么,我们要往哪里跑呢?”叶舞问。 长毛索性把她们带到原野中,那样她们就可以 看到四百码外铁路地基上的涵洞。 “我们会碰上剪秋罗的,你知道吗?”叶舞 说。 长毛回答:“我相信他在阻拦小黑时,就会遇 到一些麻烦,所以我敢说,他还不够格来拦阻我和
那只鸟。瞧,水杨梅带着哨兵过来了,我们也该走 了。不要担心,美美地吃一顿,好好睡一觉。要是 睡不着,就去磨利你们的爪子,也许到时会派上用 场。” 记号队回到了地下,小黑则被守卫带到别处去 了。长毛走回自己的洞里,设法将即将来临的黄昏 抛诸脑后。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独自消磨这一 天的念头。他在较低的洞里巡视了一周,玩了一局 猜石子游戏,听了两则故事,自己也讲了一则,而 后到沟渠中排泄了一通,并在一时冲动下,走到山 萝卜那里,征得他的同意,去拜访别的记号队。他 信步踱到十字路口,发现正处在中午时到地面上吃 草的左翼记号队中,就跟他们一起走到地下。他们
的官员共住一个大洞,他在那里遇见了一些经验丰 富的老手,兴趣盎然地倾听着他们讲述野外巡逻和 其他一些冒险故事。午后,他回到后腿记号队休 息,感到信心倍增,之后便一直睡到哨兵来叫他到 地面上去吃草时为止。 他走上通道,小黑早就蜷缩在他的老位置上 了。长毛蹲在山萝卜身边,注视着队中的兔子一只 只走出去。露珠和叶舞经过他面前时,没有瞥他一 眼。她们看起来有点紧张,但还算镇定。山萝卜跟 在最后一只兔子后面。 等到山萝卜走出去一段时间后,长毛朝小黑坐 着的地方瞥了最后一眼,也走了出去。闪耀的落日 余晖照得他两眼晕眩,他蹲坐在后腿上,一面眨着
眼睛,一面梳理披散在脸边的软毛,直到两只眼睛 适应了外面的阳光为止。片刻之后,他看到克哈尔 正穿过原野飞了过来。 “那么,就照计划行事了。我们要走了。”长 毛自言自语。 正在那时,一只兔子在他身后说话了:“长 毛,我要和你说几句话,来灌木丛底下,好吗?” 长毛放下前腿,转过头去,说话的是治伤草将 军。
第三十八章 行动失败
长毛的第一个反应是当场和治伤草打一架。但 他立刻想到那样毫无益处,只会引来所有的精英 兔。除了听命行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跟着治 伤草穿过杂树林,走进马道边的树荫里。尽管还是 日落时分,云层却越来越浓了,树林里空气闷热, 光线暗淡,隆隆的雷鸣声不断地响着。他凝视着治 伤草,等着他开口说话。 “今天下午,你离开了后腿记号队的兔子洞,
是吗?”治伤草开始说话了。 “是的,将军。”长毛回答,他还是不太愿意 用“将军”两字来称呼治伤草。不过,他没有补充 说那是事先获得山萝卜准许的。他还没受到任何指 控,可不能自乱阵脚。 “你去了哪里?” 长毛忍住烦躁和不安。毫无疑问,治伤草非常 清楚他去过哪里。 “将军,我去了左翼记号队的洞中。” “为什么要去呢?” “消磨时间,还有向那里的官员学习一些经 验。” “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没有了,将军。” “你碰到过左翼记号队的一只精英兔千里 光?” “好像是,我不记得他们每一只的名字。” “你以前见过那只兔子吗?” “没有,将军。我怎么会见过他呢?” 一阵沉默。 “将军,我可以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吗?”长毛说。 “是我在问你问题,”治伤草说,“千里光以 前见过你。他从你头上的软毛认出了你。你知道他 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吗?” “我不知道。”
“你之前曾躲过一只狐狸,对吗?” “是的,将军,就在几天前,当我到这里来的 时候。” “你把他带到其他兔子面前,让他杀死了其中 一只,对不对?” “我没有故意把他带到他们面前,我不晓得他 们在那里。” “你却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们这件事情,对 吗?” “我没想起这件事。” “你导致艾弗拉法的一名官员阵亡。” “这完全是一场意外。就算我不在那里,那只 狐狸说不定也会杀死他的。”
“不会,锦葵还不至于是一只会糊里糊涂碰到 狐狸的兔子。”治伤草说。 “将军,我很遗憾那只狐狸杀了他。这真是一 件非常倒霉的事。” 治伤草瞪着苍白的眼睛凝视着他。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长毛。那支巡逻队正 在追踪一队兔子。你知道他们吗?” “那个时候,我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行踪。除此 之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不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吗?” “将军,要是我和他们在一起,我还会来艾弗 拉法吗?” “我告诉过你,是我在问你问题。你不能告诉
我他们可能去了哪里吗?” “恐怕没办法,将军。” 治伤草把视线瞥了开去,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最后,他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有关今天早 上出现的那只白鸟,你不怕那些鸟吗?” “不怕,将军。我从来没听过鸟会攻击兔 子。” “但据说他们偶尔会这么做,长毛,你的阅历 如此丰富,你应该知道才对。不过,你为什么要走 近他呢?” 长毛迅速思索了一下,说:“将军,告诉你实 话,我想那时我可能是想给山萝卜队长留下一个深 刻的印象吧。”
“嗯,你的理由糟透了。不过,要是你想给任 何兔子留下印象,最好从我开始。后天,我会亲自 带领一支野外巡逻队出去。我们要穿越铁路,设法 找出那些兔子的行踪,那天要是你没有造成锦葵死 亡,他就会找到兔子。所以你最好也一起去,让我 们看看你到底有多行。” “太好了,将军,我很愿意。”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长毛表示要离开。他 告辞了,可是,另一个问题立刻拦住了他。 “当你和露珠在一起时,她有没有告诉你,她 为什么被编入后腿记号队里?” “有的,将军。” “长毛,我不确定麻烦就此过去了,小心留意
她。” “好的,将军。”长毛说。 “就这样。”治伤草说,“你现在最好回到队 里去。” 长毛朝原野中走过去。吃草的时间快要结束 了,太阳已下山,天空渐渐黑了起来,层层卷云遮 住了晚霞,四处不见克哈尔的踪迹。哨兵走回来 了,这支记号队开始走回地下去。他孤单地坐在青 草中,一直等到最后一只兔子消失在地下为止,依 然不见克哈尔的踪迹。他慢吞吞地朝洞口跳过去。 正要走进去时,他给了其中一名议会警察一拳,因 为他正堵着出口,以防止小黑被带下去时企图跳出 洞。
“滚开,你这个又肮脏又爱乱造谣的臭家伙。 现在快去打小报告吧。”长毛朝自己的洞跳下去 时,头也不回地说道。
当落日余晖从阴沉沉的天际隐没时,榛子再度 跳过涵洞桥下坚硬而荒芜的土地,从北边走出来, 坐下来仔细听着动静。片刻,小多子走到他身边, 他们一起朝着艾弗拉法方向的原野爬近一点。空气 闷热,充满着雨水和成熟的大麦香气。周围没有一 点声息,但是在他们身后下方,靠近泰斯特河岸边 的潮湿草原上,不断传来一对矶鹞轻轻的拨水声。 克哈尔从护堤上飞了下来。 “你确定他说的是今晚吗?”榛子第三度问。
“情况不妙,也许他们已经把他捉起来了。长 毛先生完蛋了,是不是?”克哈尔说。 榛子没有回答。 “说不上来,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小多子 说。 “长毛在那里已经死了吗?他们也许正在逼他 招供……” “榛子,”小多子说,“榛子统领,你站在这 里瞎猜,也帮不上他什么忙的。应该没出什么问 题,他可能是因为某种理由而必须更谨慎行事吧。 不过,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今晚不会来了。我们待 在这里会有危险的。克哈尔可以在明天黎明时再飞 过去,带给我们新的消息。”
“我相信你是对的,但是我不想离开。假如他 真的来了,怎么办?让阿银带他们回去,我守在这 里。” “榛子,就算你的腿很健康,光靠你自己也做 不了什么事的。” 阿银从灌木树丛里跳出来,其他兔子在荨麻丛 中局促不安地走动。 “阿银,我们要放弃今晚的行动了,”榛子 说,“在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前,我们必须马上 把他们带回河边去。” “榛子统领,”小瓦罐溜到一旁说道,“一 切……一切都很顺利,是吧?长毛明天就会回来, 对吧?”
“当然,他明天就会回来,我们明天都到这里 来帮助他。而且我跟你说,如果他明天没有出现, 我就要亲自去艾弗拉法一趟。”榛子说道。 “榛子统领,我和你一起去。”小瓦罐说。
长毛匍匐在自己的洞里,紧靠着露珠。他不停 地颤抖着,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通道上充满了 雷声,空气就像落叶一样飘忽。长毛已到达精神崩 溃的边缘了。离开治伤草将军后,他深深地纠结在 恐惧中。治伤草到底发现了多少呢?他显然对所有 讯息都了如指掌。他知道榛子和其他伙伴是从北方 出发,然后越过了铁路。他知道那只狐狸的事。他 知道海鸥每年这个时候本应飞往别处去,但却盘旋
在艾弗拉法上空,而长毛则故意接近他。他知道长 毛和露珠来往。而最终把这一连串的事件拼凑起 来,他会需要多久呢?也许他已经这么做了,只是 等着照预定的计划把他们一网打尽而已。 他不知道怎么再和克哈尔搭上线。即使他那么 做了,榛子会愿意再度带兔子们来接应吗?他们也 许已经被巡逻中的剪秋罗盯上了?跟小黑说话、接 近克哈尔都会引起怀疑。这项计划的漏洞比他去过 的洞穴还多,他的秘密就如倾盆大雨一般全部泄露 出去了。 更糟的事情还在后头。 “长毛,”露珠低声说,“你觉得,你、我还 有叶舞,今天晚上能出得去吗?要是攻击通道口的
哨兵,在巡逻的兔子开始追踪我们前,我们可能已 经被摆平了。” “怎么了?你怎么会这么问?”长毛问。 “我好害怕。你知道,在上去吃草前,我们已 经告诉其他母兔子了。等那只鸟袭击哨兵时,她们 就马上逃走。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们都知道 那个计划,不久议会就会发现整个计划。在艾弗拉 法是守不住任何秘密的。尽管我们已经尽量谨慎挑 选母兔子了,但也许其中一只母兔子就是间谍。在 天明前,说不定我们都已经被捕了。” 长毛仔细地想了想。带着一两只果决、机敏的 母兔子一起跑出去,他是办得到的。但是那个哨兵 ——除非宰了他,立刻就会发出警报,而在黑暗
中,他不确定能找到通往那条河的路。即使他能摸 索到河边,那些追踪者也许会跟踪他走过那座木板 桥,走进他那一群毫无准备、正在熟睡中的朋友。 而就算他真的从艾弗拉法带走了两只母兔子,他也 并没有完成任务。 他尽量温柔地说:“不,我们绝不能放弃,是 雷声和等待,让你焦躁不安。听着,我向你保证, 明天这个时候,你和你的朋友就会永远离开艾弗拉 法了。现在你就在这里稍微睡一下,然后回去协助 叶舞。继续想着那片高原和我告诉你的一切情形。 我们会到达那里,我们的苦难不会持续太久的。” 当她在他的身边睡着时,长毛却正在想,他究 竟要怎么实现他的诺言,还有他们会不会被议会警
察唤醒。“要真是那样,我要不断地战斗,直到他 们把我撕成碎片为止。他们别想把我变成第二个小 黑。”他思索着。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独自留在洞里。有 好一会儿,他在猜露珠是不是已经被捕了。然后, 他确信议会警察不可能趁他睡着时把她带走。她一 定是在醒来后,没有吵醒他就溜回叶舞那里去了。 那时离黎明还有一点时间,但空气中的压迫感 仍不见减少。长毛溜上通道走到出口。担任守卫的 珍珠菜正心神不安地朝洞外窥视着。不过,长毛一 靠近,他就转回头来了。 “长官,看样子快要下雨了。”他说。
“真是太不幸了。”长毛回答,“你去把山萝 卜队长唤醒。我在这里帮你站岗。” 珍珠菜走了后,长毛坐在洞口,嗅着沉郁的空 气。阴云密布的天空,好像紧紧地压迫在树梢上。 没有一只云雀飞起来,也听不到一只画眉鸟在娇 啼。原野空荡荡一片,一点动静也没有。想逃跑的 念头又袭上他的心头。只要不一会儿工夫,他就能 抵达拱桥底下。 “噢,耳朵缀着星光的艾尔·阿瑞拉啊,给我一 些启示吧!”长毛说。 他听到身后的通道上传来了脚步声。那是带囚 犯上来的议会警察发出来的。在闪电照耀的曙光 中,小黑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了。他的鼻子干瘪,
眼白毕露。长毛走进原野,抓了一把苜蓿,又走了 回来。 他对小黑说:“振作点,吃点苜蓿。” “长官,那是不被允许的。”其中一只守卫 说。 “噢,疗齿草,让他吃一点吧,”另一只 说,“没有别的兔子会看见的。这种天气大家都受 不了,让囚犯自在一点吧。” 小黑便吃了苜蓿。当山萝卜到达,看着他的队 员们鱼贯而出时,长毛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每一只兔子的步履都缓慢而迟疑,山萝卜自己 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精神抖擞。当队员们经过时,他 没说多少话,并让叶舞和露珠默默地走了过去。不
过,奈齐塔突然自己停了下来,不客气地盯着山萝 卜看了一会儿。 “在这种天气之下,队长,”她说,“你要打 起精神来。或许不久后,你就要大吃一惊了。” “你是什么意思?”山萝卜尖刻地问。 “母兔子或许会长出翅膀飞走,而且恐怕就快 了。秘密传得比地下的土拨鼠跑得还要快。”奈齐 塔答道。 说完,她便跟着其他母兔子走进了原野中。山 萝卜正想把她叫回来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到他耳朵 里。 “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后脚跟?我好像在哪 里被一根荆棘刺到了。”长毛说。
“好,来吧,”山萝卜说,“到外面去。在那 里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或许是因为山萝卜仍在想着奈齐塔刚才所说的 话,他没有特别仔细地找刺,这倒正好,因为事实 上根本就没有刺。 “混球,”山萝卜仰视着天空说,“又是那只 讨厌的白鸟,他干吗老是飞到这里来?” “这有什么好发愁的呢?”长毛问,“他没什 么害处,只是在找蜗牛罢了。” “任何不寻常的事,都可能是危险的源 头,”山萝卜引述治伤草的话来回答,“长毛,你 今天要和他保持距离,明白吗?这是命令。” “是的。但是,你一定知道该怎么把他赶走
吧?我以为每一只兔子都知道的。” “别胡扯了。你不会要我去攻击一只那么庞 大,而且嘴跟我的前爪一样粗的鸟吧?” “不,不,那是我母亲教给我的一句咒语。你 知道,就像‘瓢虫啊瓢虫,飞回家去吧’很有用 的,不妨试一试。我母亲就经常用的。” “那只对瓢虫行得通,因为所有瓢虫都会爬到 植物茎干的顶端,然后飞走。” “好吧,那就随便你了。不过,你不喜欢这只 鸟,而我也已经给你除掉他的方法了。在我以前的 兔群里,有一大堆这类咒语。如果那时我们有能把 人赶走的咒语就好了。” “好吧,那个咒语是怎么说的?”山萝卜问。
“你得说:‘噢,飞走吧,大鸟那么白,直到 今晚,不要飞回来。’当然,你得要用树篱间使用 的方言来说。你不可能期望他们了解兔子的语言。 总之,我们去试一下吧。就算行不通,对我们也没 什么坏处。他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瞧,在那里, 在那丛荆棘后面。好了,你就直接跑过去吧。现 在,你得跳到这一边,然后,再跳到那一边,用你 的腿扒泥土——就是那样,好极了——竖起你的耳 朵,然后,直接走过去,走到——啊!我们到了, 现在说吧。” “噢,飞走吧,大鸟那么白,直到今晚,不要 飞回来。” “你瞧,不是成了吗?行得通。我想,这些古
老的韵律和句子里,一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意义。 当然,他也许恰巧正准备飞走。但你得承认,他终 究还是飞走了,不是吗?” “也许是我们朝他冲过去时表现得气势不凡, 我们看起来一定像是疯了。真不知队员们究竟会怎 么想?好吧,反正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就索性 去巡视一下岗哨吧。”山萝卜酸溜溜地说。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歇下来吃点草,昨 晚我没吃饱。”长毛说。
长毛的运气还没用完。那天上午稍晚,他竟然 有了个单独和小黑谈话的机会。当长毛靠近通往排 泄沟渠的洞口时,发现两三只年轻的公兔子正在通
道上闲晃。跟往常一样,他尽量表现出一副充满自 信的样子。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闲晃?”他问。 “押犯人的守卫把我们赶了回来,长官。”其 中一只回答,“他们暂时不准任何兔子出去。” “出去方便也不行吗?”长毛说。 “不行,先生。” 长毛就怒气冲冲地朝洞口走去,发现小黑的守 卫正在和哨兵谈话。 “很抱歉,长官,你现在不能出去,囚犯正在 沟渠中,不过,他不会太久的。”疗齿草说。 “连我也不行吗?快让开,懂吗?”长毛把疗 齿草推到一边,便跳上了沟渠。
天气变得越来越沉闷难耐。小黑正蹲在不远处 一丛倒垂的大峨参底下,苍蝇在他那对被撕烂的耳 朵上爬来爬去,但是,他好像一点知觉也没有。长 毛沿着沟渠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小黑,听着,”他急忙说,“以太阳神和黑 兔子的名义保证,我说的全是实话。我是艾弗拉法 的敌人,在这里卧底。除了你和这支记号队中少数 几只母兔子之外,没有其他兔子知道。我准备在今 晚和她们一起逃走,并把你一起带走。不要轻举妄 动。当时机到来时,我会告诉你的。兄弟,打起精 神来,做好准备。” 不等他回答,长毛便假装找到了一个更好排泄 的地方,跳开了。不过,他还是先于小黑回到洞
里,小黑显然想在守卫允许的情况下,在外面尽量 待久一点。 长毛走进来时,疗齿草说:“长官,这是第三 次了,你藐视我们的权威。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对待 议会警察。恐怕我得报告上去了,长官。” 长毛不作声,走回通道上去。 他边走边想着该不该去找露珠,但最后还是决 定和她稍微疏远一点。于是他走回自己的洞里睡 觉。
第三十九章 雷雨出逃
午后稍晚,天空更黑了,云层更迫近地面。很 明显,今天看不见真正的日落了。在河岸边的小径 上,榛子竭力猜想着在艾弗拉法可能发生的情况, 忍不住不安起来。 他对克哈尔说:“他确实告诉你,等艾弗拉法 那些兔子吃草的时候,你就去攻击哨兵,他就会趁 乱把那些母兔子带出来?” “对,他是这样说的,但是没有发生。今天, 他又让我飞走,今晚再去。”
“所以,他仍然准备这么做。问题是,他们什 么时候会上来吃草呢?天色早就黑了。阿银,你有 什么看法?” “如果我没弄错,他们是不会改变作息的,要 是你担心我们不能及时赶到,为什么不现在就走 呢?”阿银说。 “他们经常巡逻,我们在那边等得越久,风险 就越大。在长毛到来之前,要是有巡逻队发现我 们,那就不单是我们自己能不能逃走的问题了。他 们会发现我们在这里另有目的,马上就会发出警 报,那样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榛子统领,”黑莓说,“我们应该和长毛同 时抵达铁路,不必早一步到,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把
大家带过河去,在靠近那条船边的矮树丛里等着 呢?一旦克哈尔攻击完那群哨兵,他就会飞回来通 知我们的。” “对,就这么办,一旦克哈尔通知我们,就马 上赶到那里,长毛需要我们和克哈尔的协助。”榛 子回答道。 “不过,你冲不到涵洞那里去的,”小多子 说,“照你那条腿的情形,你最好先上船,在我们 回来之前,把绳索咬断一半。要是动起武来,阿银 会负责的。” 榛子迟疑道:“但是,我们之中也许有些兔子 会受伤,我绝不能躲在后面。” “小多子说得对,榛子,你应该在船上等着,
我们不能让你冒着被艾弗拉法的兔子抓去的危险。 再说,把那条绳索咬断一半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得 是感觉敏锐的兔子才能担当得了,它不能马上断 掉,否则我们就都完了。”黑莓说。 说服榛子费了一番工夫,他最后同意时,仍有 点悻悻然。 最后他说:“要是长毛今晚仍然不来,不管他 在什么地方,我都要去找他。” 他们开始从左岸往上游走去。
长毛醒来时,听到有谁正急切地叫着他。 “长毛!长毛!醒醒!长毛!” 那是露珠。
“怎么了?”他问,“怎么回事?” “奈齐塔被捕了。” 长毛一跃而起。 “多久之前的事?怎么发生的?” “就在刚才,珍珠菜来到我们的洞里,要她立 刻到山萝卜队长那里报到。我跟踪他们走到通道。 当她走到山萝卜的洞里时,有两名议会警察正守在 外头,其中一名对山萝卜说:‘嗯,越快越好,不 要拖太久。’然后,他们就带她出去了。他们一定 是到议会去了。噢,长毛,我们该怎么办呢?她会 把全部情形都告诉他们……” “听我说,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去把叶舞和 其他的兔子带到这个洞里来。我不会在这里,但
是,你们一定要安静地在这里等着,直到我回来, 不会太久的。现在赶快走!”长毛说。 露珠才刚从通道上消失不见,长毛就听到通道 的另一端传来另一只兔子走近的声音。 “是谁?”他迅速地转过身说。 “山萝卜,”对方说,“我很高兴你醒了,听 着,长毛,不久就要出大乱子了。奈齐塔被议会逮 捕了。今天早上,当我向马鞭草报告后,我就知道 她一定会被捕。不管她到底在说什么,他们都会从 她那里套出实情来。我敢说,一旦将军知道是怎么 回事后,他就会亲自来到这里。现在听好了,我马 上要到议会洞去,你和水杨梅留在这里,马上派哨 兵出去站岗。到地面上去吃草的活动取消了,不管
有什么理由,都不准任何兔子到外面去。所有的洞 都必须严加戒备。好了,你现在听清楚这些命令 了,对吧?” “你告诉水杨梅了吗?” “我没有时间去找水杨梅,他不在洞里。你亲 自去叫醒哨兵,并派一只兔子去找水杨梅,再派另 一只兔子去告诉疗齿草,说今天黄昏用不到小黑 了。然后,把你找得到的每一名哨兵派驻在各个洞 口。据我所知,这也许是一次大逃亡的阴谋。要是 有必要的话,不妨严厉些,懂吗?现在我走了。” “好,我立刻照办。”长毛说。 他跟着山萝卜走到通道口,站在洞口的卫兵是 马郁兰,当他让路给山萝卜时,长毛走到他的身
后,向外看了看阴霾的天色。 长毛说:“山萝卜告诉你了吗?由于天气的关 系,今晚到上面去吃草的时间提早,要我们立刻就 上去。” 他等着马郁兰回答。要是山萝卜已经告诉他不 准任何兔子出去,那就免不了和他打上一架了。但 马郁兰却说,“你没听见雷声吗?” “我说,立刻去办,”长毛说,“下去把小黑 和守卫们叫上来,快一点。如果想在暴风雨到来之 前,让他们吃饱的话,我们一定要马上把本队队员 弄出去。” 马郁兰走了,长毛急忙赶回自己的洞里。露珠 办事利落,有三四只母兔子挤在洞里和旁边的通道
上,叶舞正和另外几只兔子挤在一起,大家都吓得 默不作声,有一两只则快要吓呆了。 “没有时间发呆了,你们能不能保住性命全靠 听不听我指挥了。听着,小黑和守卫就要上去了。 马郁兰也许会跟在他们后面,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和 他不断闲扯。过不久,你们会听到打架的声音,那 是我在攻击警察,你们一听到那声音,就要尽快跑 上来,跟我一起跑到原野上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 不要停下来。” 长毛刚说完,就听到小黑和守卫走近的声音。 小黑看起来既疲惫又迟缓,眼里似乎没有其他兔 子。来不及等到母兔子回答,长毛就回到了通道 口,三只兔子正鱼贯地走上来,疗齿草走在前头。
“恐怕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我刚才接到命令, 今晚吃草的活动取消了。向外看一眼,你们就知道 是怎么回事了。”长毛说。 当疗齿草朝洞口看出去时,长毛一个箭步就冲 到他和小黑之间。 “暴风雨确实快要来了,”疗齿草说,“但 是,我没有想到……” “趁现在,小黑!”长毛叫着,然后从疗齿草 身后扑了上去。 疗齿草被扑得朝洞口滚了过去,长毛正压在他 身上。疗齿草身为议会警察,当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转过头来,在长毛的肩上咬了一口,而且像一只 疯狗似的一旦咬住就紧咬不放,长毛咆哮着举起两
条后腿,朝疗齿草的侧身踢过去,将他踢了出去。 一瞬间,他感到疗齿草牙齿豁开了他的皮肉,但疗 齿草的臀部显然伤得很重,尽管奋力挣扎着,却站 不起来。 长毛咒骂着:“算你运气好,没把你宰了。” 没等疗齿草反应过来,他就跳回洞里。他发现 小黑和另一只守卫扭打在一起,就在他们身后,露 珠从通道走了上来,叶舞跟在后面。长毛朝守卫的 脑袋重重一击,把他打得滚到通道另一边囚犯坐的 凹坑中。守卫挣扎着站了起来,喘息着,愣愣地看 着长毛。 “不要动,否则有你好看。小黑,你怎么 样?”长毛说。
小黑答道:“还好,长官。但是,我们该怎么 办呢?” “跟我来。”长毛说,“全都跟着我,走 吧!” 他带头再度走了出去,外面没有疗齿草的踪 影,但当他回过头来确定没有其他兔子跟在后面 时,一眼瞥见水杨梅那张吃惊的面孔,正从另一个 洞里探出来向外窥视。 “山萝卜队长要你去!”他叫着,然后就纵身 跑向原野。 当他到达今天早上和克哈尔说话那时候所在的 蓟树丛时,一阵滚滚而来的闷雷从山谷那边的原野 上隆隆传来,接着就落下了豆大的温暖雨滴。沿着
西方的地平线,低垂的云层呈现一片绛红色,和原 野尽头的笔直树林衔接在一起。长毛在一股紧张情 绪的驱使下,不断往前猛冲,竟忘记了肩头上的伤 口。这场暴风雨是为他而下的,暴风雨帮他击败了 艾弗拉法。 他站了起来,朝身旁扫视了一下,似乎没有任 何兔子脱队。母兔子们和小黑始终都跟着他,零零 落落地分散在两侧。但接着,他又有了另一个想 法,如果大家远远散开来,将倍增敌人的追踪难 度。 雨下得更急了,风势也增强了。原野上的一道 树篱直朝着铁路伸展过去。长毛看到附近的小黑, 便朝他跑过去,对他说:“直接朝树篱那边的白蜡
树跑,把你一路上能碰到的母兔子都带过去,我也 会尽快赶到那里。” 正在此时,露珠和叶舞朝他们跑过来了,身后 跟着两三只母兔子,她们都有些焦虑不安。 “快跑,”长毛说,“你们大家尽量靠近 我。” 她们比他想象的跑得更快。当他们跑到白蜡树 底下后,许多母兔子也紧跟着一起冲了过来。他们 前头便是铁路涵洞了,但是,榛子会不会在那里 呢?还有克哈尔呢?
“奈齐塔,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呢?”治伤草 将军问。“你要老实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已经知道
很多了。放开她,马鞭草。”他补上一句,“你掐 得那么紧,要她怎么说话,你这个笨蛋!” 奈齐塔喘了一口气:“露珠说……噢!噢……她 说会有一只大鸟攻击哨兵,我们就趁乱逃走,然 后……” “她说会有一只鸟攻击哨兵?你说的是实话 吗?什么样的鸟?”治伤草困惑地插嘴道。 “我……我不知道。那个新来的官员……他说他 已经告诉了那只鸟……”奈齐塔气喘吁吁地说。 “你知道鸟的事吗?”治伤草转向山萝卜说。 “将军,我已报告过这件事,”山萝卜 说,“你不会忘记的,我报告说这只鸟……” 熙熙攘攘的议会洞外一阵骚动,水杨梅推开兔
子冲了进来。 他大叫着:“将军,那个新来的官员,他跑 了,带着本队中一大群母兔子一起跑了。他还打断 了疗齿草的腿,将军。小黑也被带走了。我们根本 没机会拦他们,天知道有多少母兔子和他联合在一 起。长毛——都是长毛干的!” “长毛?”治伤草吼着,“混账,等我抓到 他,我要弄瞎他的眼睛!”
长毛从涵洞下的另一头走出来,坐下来向四周 扫视着,却看不见榛子或克哈尔。自他袭击疗齿草 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不安和迷惘。是克哈尔听 不懂今天早上的暗语呢,还是其他一些麻烦事绊住
了榛子他们呢?要是他们死了、被冲散了、没有留 下任何活口和他碰面,他该怎么办? 长毛自语道:“不,事情不会那样糟。再不 济,我们也该渡过那条河,躲进树林里去。肩膀好 痛!伤势比我想象的还严重。” 他走回正在涵洞下等候的那群母兔子身边,她 们大部分看起来神色仓皇。露珠曾保证,会有一只 大鸟保护她们,而且这位新来的官员会施展锦囊妙 计避开追踪者的。但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而她们全 身都湿透了。 “走吧,”长毛说,“已经不远了,我们大家 很快就会安全的。往这边走。” 每一只兔子都乖乖地听他指挥。他们离开涵
洞,走在滂沱大雨中。长毛禁不住想,艾弗拉法的 纪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沿着原野的一头,榆树林旁边,农场的拖拉机 开辟了一条宽阔平坦的下坡路,直通到水草地。三 天前向榛子辞别后,长毛就是顺着这条路走上来 的。这条路是直接通到那条河的,如果克哈尔飞上 来找他们,也容易找得到。 长毛刚刚向前跑了几步,一只兔子突然从一边 赶了上来。 “站住,长毛!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要到哪里 去?” 长毛早就想过剪秋罗会出现,而且有必要的 话,他决定把他宰了。
“走开,不要想阻拦我们,剪秋罗,我不想伤 了你。” 他朝身旁瞥了一眼,说:“小黑,把这些母兔 子聚在一起,如果有任何一只兔子失散了,巡逻队 会纵身向她们扑过去的。” “你最好现在就投降,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 不会让你从我眼前消失。一队追捕逃亡者的巡逻队 正在赶来,等他们到达时,你就一筹莫展了。你现 在血流得很厉害。”仍然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的剪秋 罗说。 “你去死吧!在我完蛋之前,也要你血流如 注。”长毛吼着,朝他打了过去。 “可以让我来吗,长官?”小黑说,“他无法
再次击败我的。” “不,他只是想拖延我们,继续跑。”长毛回 答。 “长毛,”叶舞突然叫了起来,“将军!将军 来了!噢,我们该怎么办呢?” 长毛转过头去,看见一幅令最勇敢的战士也要 丧胆的画面:治伤草正率领一群随从穿过涵洞,怒 气冲冲地朝他们直奔过来。匆匆一瞥之下,长毛认 出其中有山萝卜、水杨梅和千里光,还有一只个头 高大、面目狰狞的兔子,多半是议会警察的头子马 鞭草。他脑中顿时闪过一个想法,立刻独自逃跑。 就在这时,小黑说话了。 “不要紧的,长官,你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在完蛋前,我们可以宰掉他们一两只。有些母兔子 发起雌威来,也是很能打的。” 长毛迅速地用鼻子在小黑被撕烂的耳朵上蹭了 蹭,当治伤草朝他们走上来时,他索性就坐在后腿 上。 “你这只可耻的小野兽,”治伤草说,“我听 说你攻击了一名议会警察,还弄断了他的腿。我们 要在此地结束你的性命,没必要把你带回艾弗拉法 了。” “你这个神经错乱的虐待狂,我倒想看看你有 多大能耐。”长毛回击道。 “好吧!”治伤草说,“够了,谁给我上去拿 下他?马鞭草、剪秋罗,把他摆平了。其他的,把
这些母兔子带回领地去。那名囚犯就交给我了。” “老天有眼!你不够资格当一只兔子!愿太阳 神把你和你那群愚蠢的精英兔劈死!”长毛吼叫 着。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利爪般的闪电从天际掠 过。接着便是一阵轰隆的雷声,大雨就如瀑布般倾 盆而下,几秒钟之内,地面上已满是积水。兔子们 一只只呆若木鸡,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一动也不 动,就好像是被雨水钉在地上。 一阵细小的声音在长毛耳畔响起。 “暴风雨是为你而下的,长毛爵士。好好利用 吧。” 他挣扎着站起来,用腿踢了一下小黑。
“来吧,抓紧露珠,我们要走了。” 他甩了甩头,设法把雨水从眼睛里挤出去。然 而,蜷卧在他前面的却不是小黑,而是满身雨水泥 泞、巨爪在淤泥中乱抓、两眼直瞪的治伤草。 “我要亲自宰了你。”治伤草说。 他露出老鼠尖齿般长长的门牙,目不转睛地盯 着长毛。长毛知道,治伤草有体重上的优势,他一 定要设法避开他,并善用自己的爪子。他费力地在 泥泞中滑动。治伤草怎么还没跳过来呢?然而,他 发现治伤草不再凝视着他,而是看着自己脑后上方 的某个东西。突然,治伤草向后跳开,就在这时, 穿过哗哗的雨声,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声音。 “呀!呀!呀!”
一个巨大的白色东西,朝着治伤草袭击过去, 治伤草蜷缩成一团,奋力保护着脑袋。那团白色的 东西掠过他,重新飞上天,在滂沱大雨中滑翔。 “长毛先生,你的兔子们在路上!” 长毛的视线和感觉犹如在梦中一般天旋地转, 克哈尔再度俯冲下来向马鞭草攻击时,他才听清楚 克哈尔尖锐的叫声。透过雨帘,他瞥见治伤草躲进 他的官员中,催促他们退到原野边的沟渠里。他看 到剪秋罗正要转身逃走时,小黑朝他挥拳过去,接 着,他听到身旁有兔子在喊:“喂!长毛!长毛! 我们要怎么办?”那是阿银的声音。 “榛子在什么地方?”他说。 “在船上等着。哎呀!你受伤了……”
“把这群母兔子带到那里。”长毛说。 四周一片混乱。母兔子们吓得目瞪口呆,几乎 不能动弹,然后强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原 野走去。阿银带来的其他兔子也开始出现在雨中: 橡实显然吓坏了,却下定了决心不逃走;蒲公英正 在为小瓦罐打气;婆婆纳和咬鹰正走向克哈尔,克 哈尔是唯一能在雾气中看见东西的动物。长毛和阿 银尽量把他们聚在一起,让他们帮忙一起将那些母 兔子带走。 “回到黑莓那里去,回到黑莓那里去,”阿银 不断地说着,“我们留下三只兔子在各个不同的地 点,当作回程的标示。”他向长毛解释:“黑莓是 第一只,接着是野风信子,再下去是小多子──他的
位置离河很近。” “黑莓。”长毛说。 “你办到了,长毛,情况很糟吗?天啊!你的 肩膀……”全身发抖的黑莓说。 “事情还没结束,每一只兔子都过去了 吗?”长毛问。 “你是最后一只,”黑莓说,“我们可以走了 吗?这场暴风雨真可怕!” 克哈尔在他们旁边降落了。 “长毛先生,我飞到那些该死的兔子那边,但 是赶不走他们,他们只是躲在沟中。我没办法在那 里捉住他们,他们正在向你们围上来。” “他们绝不会放弃的,”长毛说,“阿银,我
们得小心。橡实,回来,别靠近那条沟。” “朝野风信子走!朝野风信子走!”阿银不断 地喊着,在两边跑来跑去。 他们在原野尽头的树篱边找到了野风信子。他 正翻着白眼,准备跳走呢。 “阿银,”他说,“我看到一群兔子——不认 识的,我猜是艾弗拉法的兔子——从那边的沟里走 出来,又溜进水草地里去了。他们现在正在我们后 面,其中一只体形好庞大。” “那就不要待在这里了,大家都到了。走吧, 尽量快一点。”阿银说。 现在,离河边只有一小段路程了,但到处都是 湿漉漉的杂草和积满水的水坑,他们几乎无法辨别
方向。要是没有克哈尔,他们就会失去彼此之间的 联系,也许永远都到不了那条河了。克哈尔沿着直 通往河岸边的路不断地来回飞着,更不时降落到地 面,指导着长毛拉扯一些迷失了方向的母兔子。 “克哈尔,你能不能飞出去看看那些艾弗拉法 兔子的行踪?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呢?我们这么 分散,他们很容易就能重创我们的。我想知道他们 现在想干什么。”长毛说。他们正在等穿过荨麻丛 朝他们走来的叶舞。 不一会儿,克哈尔回来了。 “他们埋伏在桥边,”他说,“躲在灌木丛 里。他们以为你们要在那里渡河,或是沿着河岸走 过去。不过,他们不知道那条船,你们已经快到船
边了。” 小多子穿过杂树林跑了过来,说:“长毛,我 们已经把一些母兔子弄上船了,但是她们大多数都 不相信我,她们不断地问你在什么地方。” 长毛赶紧跟着他来到河岸边。雨中的河面上一 片涟漪,船跟先前一样一端靠着河岸,另一端则浮 在水面上。榛子正蹲在船靠岸的那一头,耳朵低垂 在两边,被雨水淋湿的软毛已变成一团黑色,牙齿 正咬着绷得紧紧的绳索。橡实、露珠和另外两只兔 子正蹲在他旁边的木板上,但其他的兔子则沿着河 岸匍匐着。黑莓正费尽口舌,劝她们走到船上去。 黑莓对长毛说:“榛子很怕绳子会断掉,他已 经把绳子咬得很细了。这些母兔子说,你是她们的
官员。” 长毛转向叶舞:“这就是我们的妙计了,把她 们带到那里,露珠坐着的那个地方,明白了吗?全 部都过去,要快。” 没等她回答,另一只母兔子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声。在往下游不远处,剪秋罗和他的巡逻队员正从 树丛里冲出来,朝这条路赶来。另一边则是马鞭 草、山萝卜和千里光正在靠近。那只母兔子立刻转 身,想躲进身后的杂树丛里。可是,治伤草挡住了 她的去路,并在她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掌,她立刻转 过身来,晕头转向地跑过小路,上了船。 长毛这才明白,自克哈尔在原野上攻击他的那 一刻起,治伤草不但成功约束了他的官员们,还迅
速设计好了一套计划,正在付诸实施。治伤草率领 他的兔群躲进沟中,并以此做掩护,把他们带到水 草地里,躲开了克哈尔的袭击。一到那里他们就直 奔木板桥,埋伏在苜蓿里。但是不久,治伤草发现 逃亡者并不想利用这座桥,便派剪秋罗穿过杂树林 绕到下游,截断长毛他们的去路。剪秋罗毫不含糊 地完成了任务。现在,治伤草决定要和长毛他们在 河岸边决一死战。长毛知道克哈尔不可能到处支 援,而且灌木和杂树丛在危险的时候能为他们提供 足够的掩蔽。即便对手的数量是他们的两倍之多, 但是他们大多数都很怕他,他们之中也没有一只训 练有素的艾弗拉法官员。只要能把对手围住,他就 能把他们分散开来,一一歼灭。尽管个别兔子可能
跑开,但再回来时,却只能收尸了。 “治伤草一点也不像一只兔子,要是我在三天 前就知道他这么厉害,我不相信我还会到艾弗拉法 去。不过,我想他不知道那条船吧?”长毛想。他 纵身越过青草,跳到榛子身边的木板上。 治伤草的出现,倒是让黑莓和小多子完成了本 来无法完成的任务。一只只母兔子立马从岸边跳上 了船,黑莓和小多子跟在她们后面一起跑了上去。 紧追不舍的治伤草跑到河岸边,和长毛对视着,当 他站定脚跟时,长毛听到身后的黑莓正急促地对榛 子说着话。 黑莓说:“蒲公英不在这里,就剩他没到 了。”
“我们只能留下他了,很遗憾,但那些家伙不 久就要围上来了,我们拦不住他们。”榛子这才开 了口。 两眼直盯着治伤草的长毛说:“榛子,再等 等,我来挡他们一阵。我们不能抛下蒲公英。” 治伤草朝他冷笑着道:“长毛,我信任过你, 而你现在也该相信我说的话,你们不是跳进河里, 就是在这里被撕成一片一片。你们将无一幸免,没 有地方可跑。” 长毛瞥见蒲公英正躲在对面的杂树丛里往外窥 视,显然是有点失魂落魄。 “千里光!马鞭草!”治伤草叫着,“到我身 边来,我一下达命令,就直接朝他们冲过去。至于
那只鸟,没有什么可怕……” “他过来了!”长毛叫着,治伤草赶紧抬头张 望,往后跳开。蒲公英趁机从灌木丛里一蹿而出, 在一瞬间越过小路,站在了榛子身旁的船板上。与 此同时,绳索断了,小船立即沿着河岸,随着平缓 的水流漂向南边的转弯处。 回头张望时,长毛最后看到的是小船停泊处治 伤草从柳叶菜间往外张望的脸。这让他想起从前在 瓦特希普高原上,那只眼睁睁看着老鼠逃进兔子洞 的红隼。